何美基:独臂托起山里孩子的希望
2011-08-21 18:21:01 作者: 龙 莹 来源: 浏览次数:0 网友评论 0 条
建校梦让他失去右手
30年前,初为人师的何美基不但视力良好,还有一只健康有力的右手。当他用黄泥做的“粉笔”,在破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字时,何美基发现自己的粉笔字写得还不错,并为此高兴了一阵。
那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快乐时光。何美基如饥似渴地通过各种途径学习教学方法,然后穿梭于那间由育秧房改造的黑咕隆咚的“教室”里,给一到四年级的20余名孩子上课。
上课没有教鞭,用树枝替代;体育课没有跳绳,砍葛藤来做;自然课没有教具,捉昆虫来制标本……在年轻无畏的何美基看来,多大困难都是能够克服的,除了那间雨天不点松膏照明就“伸手难见五指”的教室。
光线昏暗加烟熏火燎,何美基视力急剧下降,后来他不得不在地摊上花1元钱买了副眼镜戴。
“我一个大人的眼睛都吃不住,娃娃们哪受得了!”何美基心急如焚,意识到这间教室不能再呆下去了。
1983年,他拿着仅够买瓦片的200元上级拨款,决定自己动手建学堂!
那年的春夏,在村民的帮助下,何美基除了上课,就是在挖地基、砍木料……学生放暑假后,何美基更是一心扑在建学堂的事上,仗着年轻体力好没命地干,晚上回家后,两只手常常抖得拿不住东西,那是一段十分辛苦而又快乐的日子。
8月16日的下午,天气闷热,持续多日的高强度劳动,让何美基浑身疼痛乏力,脑袋也有些发晕。但是,要开学了,他想多砍些木料,早日把新教室给建起来,何美基这样想着,昏沉沉地拖着斧头又走进山林。
何美基坐在自己砍过的木桩上休息了一会儿,幻想着学生们走进新教室时的情景。他想象自己站在崭新的教室里,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大惊小怪、满脸惊喜的孩子。那段时间,也有孩子和家长向他打听什么时候能在新教室上课,何美基总是骄傲地给他们说:快了!快了!
快了!我们就快有新教室了!想到这里,习惯用左手劳作的何美基,又用左手拿起斧头,欢快地剔着木料上的枝丫。何美基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但没有停手,他在近乎虚脱中仍在想象新学堂的样子……突然,斧头落在了他自己的右手掌上。
剧痛和喷涌的鲜血将神思恍惚的何美基唤醒,他眼前的右手几乎已被自己纵向劈成两半。何美基撕下衣服稍作包扎,看了看满地的木料,还是选了一捆,扛起就往学校工地赶。
当全身是血的何美基背着木料回到建校工地时,木料刚一卸下,“人就轰的倒了”,帮忙建校的村民们吓得目瞪口呆。当大家翻山越岭将何美基送到镇医院,找到医生时,受伤的手已经严重感染,医生只得截去了他的右前臂。
一只手也能撑起孩子的天空
谈及伤后苏醒的那一颗,何美基至今觉得,只有痛不欲生,才能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我还年轻,手变成了秃子,今后怎么见人?怎么生活?”何美基足足几小时怔怔地望着自己“只剩半截,看起来无比丑陋的手”。在前去探望的乡亲和学生们的哭声中,何美基更为惶恐地意识到:没有了右手,怎么写字,我还怎么当老师!那个讲台,它还能属于我么?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何美基度过了人生中意志最为消沉的十多天。有时候他甚至想,不如死了算了。但是,当乡亲们和孩子们含着泪问他:何老师,手还痛不痛?要开学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给娃娃们上课?何美基才从大家眼里的不安与期待中发现,孩子们需要我!
怀着继续当老师的渴望,何美基开始在空中,或者医院的床单上用左手练习写字,从点横竖撇折捺这些最基本的笔划开始。每天醒来就练,但手却完全不听使唤,一个简简单单的“飞”字,练上一天工夫也写不好,急得何美基只想扇自己耳光。
回家后,何美基开始拿笔练字,有时候晚上忽然醒来,他就爬起床,点上松膏油,在昏暗的灯光下练习。终于,一个多月后,他的左手也可以写出笨拙的字来了,而左手腕,已经在粗糙的桌子上磨出了茧。
在村们民的努力下,新教室建好了。9月,开学几天后,何美基第一次走进了新教室,没有想象过多次的兴奋和激动,只有一颗忐忑的心,看了看齐刷刷望着自己的学生,何美基无法开口。而这时,孩子们左一声:老师您还痛不痛?右一句:老师您的手好了吗?孩子们的纯真赶走了他心中的落寞,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也更坚定了他教书育人的信心。
在那个让何美基几乎“死过一回”的夏天之后,他的身影又出现在通往苦竹山小学的山路上。1989年,何美基被派到更为偏远的五十二小学任教。
那是个窗户没有一块玻璃的山村学校,冬天何美基把窗户贴上塑料膜,但剧烈的寒风不但卷起塑料膜,连孩子们的教科书都被刮出教室,孩子们蜷在凳子上,冻得瑟瑟发抖。何美基强忍住眼泪,一遍遍跑出去给孩子们捡书。下课后,他会生上一炉旺火,给孩子们暖身子,那些年龄小的孩子则紧紧抱在怀里。
从苦竹山往返五十二小学行程近4个小时,冬天狂风呼啸、山雾蒙蒙,而夏天雨多山路崎岖湿滑,有时候还会遇上山洪暴发。在这条艰险的山路上,何美基用左手背着一个孩子,右手衣袖还“牵”着几个———他们小心翼翼在路上艰难行走的情景,成为村民们眼中一道特殊的风景。
2001年,二年级的何凡患了感冒,何美基背着她走了30多里山路送她回家。刚刚下过雨的山路走起来特别费劲,迷糊中,何凡感到老师托住自己的左手有些发抖,有几次差点摔倒。两个多小时走下来,汗水湿透了老师的衣服。
乡亲们告诉记者,何美基不但疼娃娃,还舍得拿钱出来帮学生们读书。
67岁的五十二村村民田香芝谈到何美基,连连说,何老师是娃娃们的好老师,也是娃娃们的“爹妈”。田香芝的三个儿子都在孩子们一岁多时就外出打工了,每个家庭都因病而十分贫困。大孙女到了入学年龄,家里没钱供她读书,何美基知道后,上门给老人说:“先把娃娃送过来吧,读书不能耽误了,学费我能垫一点是垫一点。”而这次,一百多元的学费何美基全出了。
这些年来,何美基先后成了田香芝5个孙儿孙女的老师。田香芝经常看到孙儿孙女用上新的本子和笔,孩子们会告诉奶奶,这些都是何老师给的。多年来,何美基不仅给孩子们教书识字,还负责了5个孩子的本子、笔等学习用品。
何美基帮过的学生,乡亲们随便就能说出一大串名字。
何秀林,他只有奶奶一个亲人,1998年奶奶病逝了,何美基不顾自己家庭条件困难,毅然承担起照顾何秀林的责任,将他接到自己家里,供他吃穿读书。梁飞,其父母在1995年外出打工时出了车祸,何美基帮他种地、接送他上下学,直到他长大成人……
30年来,何美基资助了200多名贫困生,资金累计近万元。对于这个多年来,月工资不足百元的教师和他那贫困的家庭来说,这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何美基的付出,乡亲们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就在何美基截肢时,何美金不顾当时身体虚弱,主动为何美基输血;到五十二村执教时,乡亲们经常给他送来了开胃的小菜,看到他在学校的临时住处没有柴,村民何先树悄悄地把一捆劈好的柴放到他的门外……这一点一滴的小事,让何美基至今回想起来仍感动不已。
未完成的责任与无法实现的心愿
在何美基那一贫如洗的家里,患白内障多年的妻子正高兴地看电视———这台儿子2008年春节时带回家的21寸彩电,是这个家庭最值钱的东西。唯一像样点的家俱是一个衣柜,也是何美基转公办教师后送给妻子的礼物———结婚22年来,这是何美基送给妻子的唯一一份“大礼”,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夫妻俩一些破旧的衣服。
1986年,妻子田红亚怀着跟文化人过好日子的期望,嫁给了教书的何美基,没想到却从此过上了缺盐少粮的穷日子。最让田红亚难过的不是吃苦,而是一双因贫困,在初二就辍学了的儿女。
21岁的何涛告诉记者,他曾经在全州中小学生运动会中获得三项全州第一,当时自己对未来也充满憧憬。后来,因为不想增添家里负担,主动放弃学习。辍学后,何涛曾想问爸爸要钱学开车,但家里已负债两万多,何美基拒绝了儿子的请求。看到父亲拿钱资助学生,却不肯掏钱让自己学技术,年少气盛的何涛一气之下带着妹妹远赴深圳打工,一年多没和何美基通过一次电话,2008年春节,才是三年之后第一次回家。
“我就说他这个人太傻,自己家里都照顾不过来还照顾别人,别人家的娃娃要读书,你自己的娃娃呢?”田红亚向记者倾吐着多年来的“积怨”。
妻子的抱怨让何美基充满愧疚,他不停地絮叨着,“我对不住他们,都是我没用,没尽到当爸爸的责任,耽误了娃娃们的前程……”
“他总是说别人比我们更困难,我说你比人家好在哪里,你自己都吃不上饭。他就说屋里没钱,我就去找。”望着低垂着脑袋、苍老的丈夫,田红亚忽然红了眼圈。
“人家在家歇凉、玩耍,他就去坡上打桐籽、找枞菌,什么值钱他就去找什么,也不怕辛苦、不怕累。我说,两只手的人都做不过来,你一只手逞什么强。”
记得有一年,家里没米下锅,何美基去借了一袋米。第二天他说去山里找东西,卖了钱买米还给别人。结果,回家时,虽然带回两条毒蛇,但腿被蛇咬了一口。幸亏何美基懂点中医,妻子帮他用草药马上处理了,不然连命都丢了。
后来,何美基兴冲冲地赶到镇上把蛇卖了,却没带回他允诺给妻儿的大米与猪肉,而是买了一堆文具。第二天上课,他就把文具分发给了学校的穷孩子。
这些事极大地刺激了儿女幼小的心,儿女们心里一度非常“怨恨”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但在与父亲分开多年后,儿子忽然有点理解了这个“没用的爸爸”。他说:“爸爸不是不爱我们,记得有次去姑姑家借米,爸爸看我年纪小走不动,于是用左手扛着40多斤大米,残缺的右臂紧紧的夹着我,走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有自己的追求,也许这就是爸爸的人生追求。”
采访中,记者看到,何美基的左手是一只苍老干枯、布满老茧的手。
30年多前,当何美基还是保靖四中的学生时,他第一次在大马路上看到了自行车和汽车,一个同学告诉他,湖南有一个叫常德的地方,农民可以骑自行车去田里种地。
骑着自行车去种地!这句话在爬惯了山沟的何美基心中,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和羡慕之情,激发了他无边的想象。少年何美基多么渴望有一天能走出大山,体验下骑自行车的感觉!去看看山外的大世界,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而在渡过了30年乡村教师的光阴之后,何美基伸出他那仅存的、历经磨难的左手——它拿过粉笔,捉过毒蛇,背过孩子,还砍过木料,干过无数粗重活,唯独没有握过自行车把,没能摁出一串欢快的铃声……
和记者告别后,何美基走到一片杂草边,小心地把鞋上的黄泥蹭掉,然后拖着那双不合脚的大鞋缓缓向学校走去。一阵风吹来,衣服在他干瘦的身体上呼啦啦晃动,空荡荡的右衣袖更是扬起很高,如鸟振翅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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