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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所山区村小存废背后的教育现实
    2011-03-17 09:05:00   来源:    点击:
    撤并校点的理想是提高教育质量,可现实是长期留守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学龄儿童就近入学却成了新问题——

    一所山区村小存废背后的教育现实
     
    再过半年,在重庆市奉节县龙桥土家族乡九通村小学从教25年的郑明太老师就要离开工作岗位,退休回家了。但有一件事却始终让他放心不下——随着生源的急剧减少,自己所服务的这所办了半个世纪的村小正面临被撤并的风险。而一旦村小被撤并,近百名留守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学龄儿童如何就近上学,将成为一个令当地村民头疼的新问题。
             生源剧减,办学条件简陋,撤并似成必然
      地理上,距奉节县城112公里龙桥土家族乡,处在与湖北省恩施自治州板桥镇接壤处,历史上素有“一脚踏两省”之称,是该县少有的平均海拔在1500米以上的山区乡镇。
    郑明太所在的九通村小,2004年以前,曾一直是当地村小中规模较大的一所小学,高峰时期在校生人数约有200人。但是,20049月开学时,随着当地外出打工以及进城安家人数的增多,学校在校生人数陡降至100人左右。此后,因留守适龄儿童人数的严重不足,使得原本是完小的九通村小,不得不改成隔年招生。而今,全校只开设了学前班、一、二、四4个年级,学生总数为50人。其中,学前班20人,一年级7人,二年级8人,四年级15
    在办学条件上,全校只有包含郑明太在内的3名男教师,平时采取包班制教学(每个老师承包一个班所有课程的教学任务)。学校现有的一个礼堂和8间教室都是上世纪70年代兴建的土木平房,由年久失修,每逢雨季来临,整个校舍是小雨小漏、大雨大漏。不仅如此,一排早已停止使用的危房,现在禁止孩子们靠近;教室内破旧的桌椅、残缺的黑板仿佛向人们诉说着这所村小悠久的历史。现在,学校唯一的体育设施,就是用砖砌的乒乓球台和两个破旧不堪的篮球架;几年前,当地教育部门给学校配备的唯一一台旧风琴,也早已损坏。
    虽然条件简陋,但是,3位均年过半百的老教师都要绞尽脑汁地为孩子们上好每堂课,希望能留住更多学生。音乐课,学校没有器材,郑明太就拿着自己心爱的那把旧二胡,引着孩子们坐在操场上,打着拍子唱歌;体育课上,老师们带着孩子们走队列,或者是打打乒乓球、踢踢毽子。让老师们感到兴奋的是,在简陋的乒乓球台上,学校居然还走出了好几个体育尖子学生。
    然而,在学生面前,让郑明太最难为情的,不是学校办学条件的简陋,也不是包班教学,而是英语和电脑课。因为,3名教师中,郑明太今年59岁,另两位教师一位今年55岁,一位50岁。他们活了大半辈子,都基本没见过电脑,更不懂英语。无奈之下,学校的课表上就没有安排英语和计算机课程。
    “现在,一些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长,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送到城里上学。这也是我们无法开齐课程导致生源不断萎缩的一个原因,但是,如果生源继续减少,学校撤并恐怕就是迟早的事情。而如果学校被撤并,那些经济条件差、暂时无法离开农村进城买房、置业的家庭,其子女入学将是一个麻烦事。”将自己半辈子青春奉献给九通村小的郑明太伤感地说,“虽然撤并似乎成为趋势,但我希望,能有更多人关注这群继续留在农村的留守儿童,让这所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学校能继续为这些孩子的教育出一份力!”
            全村80%孩子是留守儿童
    龙桥土家族乡是一个典型的山区穷乡,全乡下辖6个行政村94个社(组),总人口11185人,其中农业人口11035人,人均纯收入不足3000元,老百姓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种植烟草、玉米、土豆或养鸡、养羊、养猪等。而在龙桥土家族乡的6个行政村里,不论是交通、教育,还是经济发展水平,九通村都是全县乃至全乡最贫困的村。为了获得更多的收入来源,村里大多数年轻劳力不得已选择外出务工,许多自然村的景象实际上变成了老人、孩子和旧屋。
       “全村一共1400多人,大部分中青年劳力都外出打工。” 九通村村支书邹永平说,这样的情况导致村里出现了200多个留守儿童,其中小学以下的学龄儿童近百人,基本是由爷爷奶奶代为看管。这些孩子的教育,始终是村里外出打工者的心头之痛。由于有些自然村距离学校远,村小的孩子们每天只安排5节课,上午9点上课,下午2点半放学回家。但是,由于父母不在身边,孩子们放学后不仅要帮家里做家务、干农活,而且还必须得赶在天黑之前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不然,一到晚上,孩子们在家里功率不大的白炽灯下,看书或做作业都难。
     全村小学以下的近百名学龄儿童中,80%以上属于留守儿童,部分家庭条件相对较好的,就由爷爷奶奶带着转到乡中心校或条件较好的兴隆镇就学,大多数家境困难的孩子还是留在村小上学。这些孩子很可怜,如果不是有这所村小存在,恐怕他们更苦!”在九通村小教四年级的郑明太说,在他所教的这个班15个孩子中,父母没有出外打工的,几乎凤毛麟角,而且仅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有6个。
      11岁的留守儿童陈经朋,父母出外打工后,一直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不久前,爷爷突然去世,这个孩子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异常沉默。实际上,让陈经朋父母担忧的不只是儿子,未满18岁的女儿陈经玉同样也让父母牵肠挂肚——9岁时就成为留守儿童的陈经玉,去年只在高一年级读了半个学期,以成绩差读完高中也考不上大学为由,再也不愿回校读书,决意要随父母外出打工讨生活。
        在边远、贫穷的龙桥土家族乡,像陈经玉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受身边亲人进城打工的影响,不少留守儿童完成义务教育后,便不想再继续接受教育,随父母、亲人一起直接加入到劳动大军的行列。
       “我们一辈子都在山里,到城里打工,是为了让孩子们过得好一点,为儿女们创造一点条件,使他们今后不走我们的老路!” 陈经玉的父亲陈明高忧心忡忡地说,过去这些年,他们夫妻俩由于没有手艺,所以进城务工也只能做保安、保洁等收入比较低的工种。
    其实,九通村的实际,只是高速城市化过程迅速改变农村社会、农村教育面貌的一个缩影。据重庆市妇联此前公布的《重庆市农村留守儿童状况专题调研报告》显示,全市016岁农村未成年人有440万人,其中,双亲外出的农村留守儿童人数为130万。而按去年重庆市地理信息中心绘制的《重庆市农村留守儿童地区分布图》显示,以重庆主城为核心、以约1小时通勤距离为半径范围的23个区县占总数的18%,渝东北占总数的46%,渝东南占36%。其中,农村留守儿童数量达10万人以上的有开县、云阳、奉节等9个区县。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06年世界儿童状况》报告显示,我国农村人口的比例正在以每年一个百分点的速度减少,大约1.4亿的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产生了约2000万流动儿童和2300万“留守儿童”。
           哪里的书桌属于他们?
    若不外出打工,仅仅靠山沟沟里的那点田地,根本无法维持整个家庭的正常运转。而如果出外打工,把孩子留给老人照看,虽然有可能成为缺少关爱的留守儿童,但至少孩子还能就近入学。而一旦村里唯一的村小没了,年轻的父母们要么把孩子带到打工城市,成为城市流动儿童;要么留在村子里……这既是九通村许多村民的共同疑惑,也是目前许多农村家庭所面临的一道两难选择题。
    “今年9月开学,学校可能就招不到10个孩子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村小的命运,也为村里这些留守儿童今后的上学担忧!虽然目前学校还没有接到撤并的通知,但按照近几年农村教育布局调整的惯例,九通村小的命运让人不得不担心!”郑明太说,现在,村里老百姓只要遇到他,都会议论此事。
    九通村小究竟还能否继续撑下去?如果九通村小真的被撤并,那么,九通村的孩子将去哪里上学呢?据记者了解,龙桥土家族乡目前有4所小学,其中,龙桥小学是设在乡政府驻地的一所规模为近400人的寄宿制中心校,其余的九通村小、椿树村小等3所分布在行政村内,且都面临生源萎缩的问题。距九通村不远的椿树村小,全校只保留了二年级一个班,共11个孩子。
    “如果九通村小撤并,孩子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孩子们要走6公里山路,去乡中心校住读;要么每天来回走8公里山路,去兴隆镇那所非寄宿制的川鄂小学走读。虽然我即将退休,但不忍心自己为之付出了半辈子的学校就这样在城市化进程中悄然消失!”郑明太说,不管哪种选择,对这些父母不在身边、都由老人看管的留守儿童来说,都将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如果孩子住读,家长每月至少就得额外给孩子一两百元的生活、交通等费用,而这对原本贫困、没有太多收入来源的村民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如果选择去川鄂小学走读,孩子往返路上的安全也是一个大问题。一些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可能推迟孩子的入学年龄或不让孩子上学。
    即便有一天九通村的大量村民“洗脚进城”,但子女教育依然不会是一个轻松话题。据记者调查,近些年随着大批外来务工人员的到来,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许多大城市都面临着教育资源与现实需求之间的现实矛盾,几乎所有大中城市都出现了数量庞大的流动人口子女群体。农村教育问题向城市转移的趋势似乎仍在加速。对于从农村进入城市的2000多万流动人口子女和2300多万农村留守儿童来说,哪里将是属于他们的一张小书桌?这将是未来教育不得不直面的一个现实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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