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这篇文章是李露同学于今年6月25日邮件给我的,因为我说要写一本关于支教关于支教的我们的书,要素材,所以在不多的几次催促下,这篇文章诞生了。虽然我不晓得这本书是不是有“出生”机会,但是,这篇文章却是不想浪费掉一个字,所以全部上传,李露说她后来都删掉一些文字和图片了,庆幸我有这份完全的。支教本来就片面化了,能保留多少就不遗余力了。以下是当时的未删减版。 我写这篇文字,因为答应卢小艳。
网上与报名志愿者聊天时,我最爱问,为什么想来支教?如果这个问题问自己,我不知道。报名时对支教的概念很模糊,可就是想来。总这么问倒是像想从别人那里获得答案似的。
其实现在支教的事都记不清了。当时陈雅雪被我拉来顶替肖老师,她说因为之前把我拉下水很愧疚。我也很愧疚,这是后话了。我一点不记得原来最初选择天使支教跟她有很大关系。只记得当时报名时,只报了天使支教,都没想到如果被拒了该怎么办。后来录取了,骗我妈说在遥远的地方找了工作,兴冲冲地跑来,遇见了我这辈子能遇见的最多的奇葩们。
培训时遇到的那些人,刷新了我的三观。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为了梦想远走他乡的人,真的有活得像个传说的人。支教最大的好处就是遇见一群奇葩,把自己衬托得相当正常,且平庸。
支教中的故事大多讲述不出来了。能讲出来的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可那些事情并不代表支教全貌,反而会看了的人因此而有误解。不是矫情不想说,而是模糊到说不出来了。我有她们给我的稀奇古怪的小礼物,看到它们想起一些;支教时拍了一些照片,看到照片又想起一些;支教时的日记没有完整的记录那个过程,记忆太具有欺骗性了,它会选择美好的而自动删除平淡的,刻画痛苦的。于是每每回忆都觉着整个世界一片祥和光明。你我都知道平淡的才是真实的故事,偏偏平淡不具有故事性。
如果真的想听,我便把那些碎片都拾给你,你知道的,那不是故事本身。
为什么想去支教?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想给自己多一种可能?想让自己有多点提高?好像不是,就是想去而已。支教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吗?--不试怎么知道呢。你确定不会后悔吗?--不确定,我很担心,也很害怕。一定要先找到工作,体验一下工作的感觉,然后再做出决定,在决定中不要掺杂太多感情因素,它一定要是你心里最深刻的感觉,不管最后怎么选择都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定地来支教的,也一直这么跟别人说。看到这些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曾如此纠结。
后来我就报了名,也就是决定了去支教。我找了工作,跟人家说要去支教,他们的反应是“始动然拒”,大大赞扬一番之后把我开了。NM我只好回家苦逼地等培训。
很多人没有来支教的原因是没有钱。我也没有,暑期工也没找到,断断续续地做一些事估计连100块都没挣到。我妈就给了2000块钱作为我工作后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华丽丽地告诉我,以后想要钱自己挣。我拿着钱去支教了,如果不乱花应该还有富余。
NO.2 关于培训
报到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方巧莹。她是山的孩子的负责人。才知道我们的培训有其他机构的人员参与。我对支教的第一个印象来自于她的描述。在印象里似乎就是在山上的小房子里教那些村里的可爱孩子。她高而瘦,说话很温柔,但不失幽默。后来我总爱跟着她,这叫印随效应。
长沙培训的具体内容真的记不清了,最清晰的就是热和累。也记得培训教学时我们分到一组,因为不在一个宿舍对你不是很熟悉。我们要讲《小燕子》这篇课文,黎叔作为指导。黎叔真心是黑暗界的大叔,把我们的内容说得一文不值,记得他有一句话“你忽视学生,学生就会忽视你”。他的鄙视和犀利历历在目,上课原来这么难。
培训的过程很无趣,你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讲那些有的没的。在支教过程中,才发现那些啰里吧嗦的东西发挥着无比重要的作用。看到春季志愿者培训时,各种心不在焉就有种过来人的无奈,拜托好好听听行吗。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讨论——农村孩子到底需要什么。我总不明白是他们想太多还是事情真的有这么复杂,复杂到连他爹妈的生活都是你关心的范围。什么“改变乡村面貌让更多人能回到家乡就不存在留守儿童了”之类的结论都出来了,好像说说问题就解决了似的,真把自己当神啊。就像写论文时的结论,把高度定到无限高,把范围划到无限广,这样这件事就跟自己没有关系了。每一根毛细血管都感受着这样的压力,关注还没有熟悉的东西不是我的强项。这件事就跟“为什么来支教”一样没有答案,就算有答案又能怎样呢。
这是培训中的一些感受,懒惰如我,培训这么久只写了一篇吐槽文。好在有一些图片,证明培训没那么悲惨。
长沙培训的一天休息,我们去橘子洲头看烟火,有人带了吉他和手鼓,在街头卖唱。最后还真的得了几十块钱。以后有这门手艺是饿不死了。
之后我们到夯沙,相比之下在夯沙的日子相当惬意。虽然课程还是这么满,但没有了那种压抑感。起早了可以爬山,偶尔放个假,大家去瀑布游泳。趁着课余时间,编了首歌《风中的鬼马》,这是我们第一次的集体创作,作词是谁来着?
傍晚坐在这样的小凳子上讨论歌曲,女神说,拍个人去楼空的画面,于是就拍了这张。现在真的人去楼空了。
惨绝人寰的徒步,夯沙—吕洞—立口—夯沙,整整走了10个小时,从此以后山不再高路不再远。这次惨无人道的旅程不但让我们见识到了男生的绅士,也为未来在学校时常去芭蕉坪打下了坚实基础。回来之后,又一音乐巨创产生《立口小学还没到》。山路弯累酸脚,立口小学还没到……
再多故事,你都知道了,那就说说支教吧。
因为住宿时被分成了两个宿舍,做为一个不喜欢社交的人,这几乎决定了我在培训过程中会熟悉面孔。凤姐最逗小敏最high小冰最温柔,宿舍里总是充斥着八卦和笑声。然后我就莫名奇妙地和另一个宿舍的胡淑丽分到了桐油坪。拜托我们不熟啊。
胡老师是我身在偏远桐油坪世界的一个窗口。她和夯吉的赵伽是秘密恋人,赵伽跟夯相的卢勋是好基友,卢勋和木芽的吕老师形迹可疑,吕老师和小叶子同屋,小叶子和离我们最近的芭蕉坪二师兄情况不明……于是全世界的八卦都集中在这里了。支教是个圈啊。
在分配时其实是和薛姐胡淑丽分到了芭蕉坪,结果芭蕉坪已经有了6个派来的老师,不再需要了,我们自己商量干脆我和胡老师去桐油坪,让胡适俊陪薛姐。谁知道还没到学校,胡适俊就跟盛佳楠换了。后来的事看,这对两个人都有大大的好处。
桐油坪是五星级豪华小学,爱干净的张老师把地板擦得一尘不染。张老师一直在我们的支教生活中闪耀光芒。
张老师是桐油坪三个年级唯一的老师,在我心目中他也一直是男神一样的存在。第一天到桐油坪,在张老师家吃饭,他精湛的厨艺就让我们流尽了口水。甚至有一次学校停电,想到能去张老师家吃饭,黑暗什么的都变得可爱了。
对张老师的敬重,来自于他对学生的认真负责。每一个学生都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不乱丢垃圾,放学前积极扫地,集合放学,对老师和同学说再见排队出校门。每天放学后,张老师会把更远一个村子冬菇坪村的几个幼儿班的小女孩送回家。开始觉得好像没什么,直道有一次我让四年级的孩子带我去冬菇坪玩,才发现原来冬菇坪是这么遥远的地方,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几次我都想干脆回去算了。那一条路,几乎每走一步都对张老师多了一分敬意。
每天到学校,张老师首先会把地拖一遍,开始总是纳闷,地也不脏啊。有一次和他聊天,说起幼儿班的小孩子总爱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张老师说,是啊,我总要先把地拖干净一点,省得他们弄脏了衣服。
张老师对学生很严格,所以桐油坪的孩子的基础相对较好,我们教起来也省力了很多。有时候我们班纪律乱,怎么喊都不听,张老师无意咳嗽一声他们就全安静了。张老师总是担心因为他的严厉学生会恨他,很多学生见到他都是躲到一边。胡老师让四年级的写作文“我心中的张老师”,那次的作文却是他们班写作水平最高的一次,满满的爱。孩子们居然还懂得“严师出高徒”。
张老师就是他们的权威,整个学校有条不紊都在于这个“男神”坐镇。
我教三年级,胡老师教四年级。用现在桐油坪老师的话说,三年级拉出来个个都是教学典型。虽然只有六个学生,但已经操碎了心。什么孩子是天使之类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孩子就是孩子,他们也有矫情也有暴躁。闹腾起来根本把持不住。刚到学校时,看到扎堆抱团欺负其他人的事时有发生。女生会嫉妒,有时候会欺负男生,甚至去欺负学前班的孩子。我在和四年级的学生玩时,她们会说,你是我们老师,怎么跟别的班一起玩!班里有一个女生其他村的孩子,三个桐油坪的女生不愿跟他玩,排挤她,欺负她。身为老师我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问题。带头的女生动辄在教室里莫名其妙地哭,知道她是故意的,我便不怎么理。有一次批评了她,在站队时她拿大眼睛狠狠地瞪着我,那一刻真的特想哭。
当然我也不是伟人,其实我更喜欢男生,只是尽量不表现出来而已。上课也时时有控制不了脾气暴跳如雷。有时候太懒,周末时他们来找我玩我还在睡觉或者看电视,就不想开门。站在阳台上对他们说,去其他地方玩吧。感觉挺对不起他们的。翻到之前的报名表,上面有一句话,不打击任何一个学生,不放弃任何一个梦想。当学生上课爬到桌子上、在教室乱跑时,我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大声呵斥他们。
脾气暴躁到了极点,擦窗户这点小事也对她们发了火。其实根本不用计较,是我太挑三拣四。他们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期望太多了。期望他们上课好好听讲,期望女生不要大喊大叫,期望我说的话他们都能听进去。我对他们本身要求太高,失望后就把所有怨气发泄到他们身上。我们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学生”,上课乖乖听课,下课认真完成作业,想玩时陪你玩,不粘人也不冷淡…… 当条件没有得到满足,甚至反其道而行,怨气就上来了。可他们是学生,你是老师。
后来放下了那些期待,接受他们本来的样子。他们也习惯了我的性格,我们彼此接纳彼此的缺点,彼此发现彼此的优点。
越来越有耐心了,我发现这群孩子不可能真的让我生气。一个人在学校会想很多事情,想那些熊孩子时却还是满心欢喜。现在不管他们怎么闹我都HOLD得住,是要想想该怎么教才更好了。陈平总是被伟霞打哭,我教他,如果有人打你,你要还手。打人是她的错,不怪你。其实伟霞也已经不怎么欺负人了。
有一天胡老师说,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现在变化挺大的?至少伟霞(那个站队瞪我的女生)再没用那种眼神看人了。确实连春菊都显得温柔了,赵平也没那么害羞,陈平还是那个爱哭的萌货。我在心里默默地开心了好久。后来和14年的老师聊天,伟霞还是嫉妒心强动不动就哭。可能并不是我给他们带去了多么大的影响,而是我们彼此熟悉了,没有了不安,攻击性也就没那么明显。 希望以后的老师,支教时间尽量能长一些吧。
除了这些纠结,那里的快乐也不可替代。
胡老师经常周末出门,我一个人留在桐油坪。周六看电视,周末就想办法让男生带我出去玩。那些熊孩子撒山上找都找不到,但我知道他们总是去玩的地方。有时候就背着包故意假装路过那里的样子,等着他们。他们远远看到我就会跑过来,我提议“去烤红薯吧”“去摘桔子吧”“去排绸玩吧”于是生活就变得多姿多彩了。
我最喜欢烤红薯,有人烤有人放风,有人拍照,我在旁边等吃。有一次他们带了六个红薯,我们有五个人。红薯刚烤好我就拿起一个来吃,他们还没开动我已经吃完了。陈平说,老师就是贪吃,剩下最后一个给你吧。后来把自己的也分一半给我。好想谈一场姐弟恋啊。
这种美好的感觉在光棍节也发生了一次。
光棍节前一天是周末,胡老师把钥匙给带走了,我爬墙出去玩。走到车路上,碰到几个男生在那里乱跑。他们看到我就开始跟在我屁股后面。一会儿一个幼儿园的小男生摘了一把花,左手背后半鞠躬,很绅士地递给我:“送你一朵花,请你嫁给他!”其他男生纷纷效仿,不一会就收了一大把。这是我在光棍节里见到的最多的花。我问,嫁给谁?他们说,嫁给你男朋友。对老师真有信心啊,我要跟他们说说光棍和光棍节的故事吗?
回去时又要爬墙,我很难过地对他们说了这件事。玩够了他们跟我一起往回走。快到学校时,陈平突然说,老师我喜欢你。我那叫一激动啊,这是表白吗?还没来得及脸红,他又接着说,我喜欢你爬墙时摔下去,哈哈哈(应该是想说,希望,不是喜欢)……我都没心情纠正他的用词错误了,大喊,陈平你得瑟过头了吧!他一脸得意地跑开:反正你抓不到我!
这是我日记中每每看到都能会心一笑的一段。以后再也收不到这么美的花了。
有一段时间学校流行打弹珠,下课时他们就拦着我和胡老师打弹珠。我们说老师没有弹珠,他们纷纷说,老师我有!于是我和胡老师也有了。
有一次我在楼下跟他们打,打赢了他们不要我的,打输了就给我。我说这样不好,后来我输了就有人拿我的弹珠。伟霞撇着嘴说,你怎么能拿老师的。感觉他们只是在顾及我老师的身份,这样的谦让就有了讨好的意味。于是以后也不再和他们打了。我想,他们的感觉肯定比我更敏感,那我稍微的做作,是不是都在他们眼里了?
我和胡老师经常去摘“野生”西红柿,那里到处都是。小小的西红柿比圣女果好吃多了。后来发动学生和我们一起,学生说,老师那不是野生的!我们惭愧好久,忍不住去摘都要等天黑了。有一天天男生带我们去更大的一片西红柿地,摘了满满一袋,说这是张朋家的随便摘。那边人不喜欢吃西红柿,只是随便撒了种子。长出来吃不完,谁去摘一些也不会在意,被我和胡老师沾了光。来找我玩的初中女生,后来带我们摘野生小葱,像野草一样小小的一株,摘下来满是葱香味。
从此胡老师周末回来,我们晚餐标配就是葱油饼加西红柿鸡蛋汤。
在教学上,其实没有那么难,但也很不简单。桐油坪一节课有时候一个多小时,要让他们在一个多小时内坐在座位上认真听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要求老师有技巧,很少有人开始就具备这种能力,一节课就显得漫长无比。他们性格本身就挺野,稍不注意就在课堂上疯玩起来了,你要用什么方法教?作业很难做完,第二天要讲了,发现大多数人没做,怎么办?他们成绩差距相当大,有的已经听懂了很无聊,有的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无聊,于是整个班陷入昏昏沉沉中,又该怎么办?就是有人在你讲课时跑到讲台上再跑到教室后,你要制止吗?
有多少志愿者在培训时大骂体罚不合理,发誓绝不体罚学生,但在期末总结时终于无言以对。我理解那种心情,时时刻刻都HOLD不住场,一定会爆发。我不反对体罚,但我赞成那句,不能在心灵上体罚。他做错了事可以打手板,但要让他感觉是“我错了”,而不是“我受罚了”。 当然,如果你够有能耐,让他们“尊其师而信其道”,绝对要给你点32个赞,但也别高估了自己的能耐,纸上得来终觉浅,有本事你去试试啊。
我是怎么解决的?我很凶。他们受不了我狮吼有时候干脆配合一下,当然并不总是奏效。在经历很多之后,终于明白这是因为自己水平有限而做出的下下之策,后来懂得了在课堂中插入小游戏分散注意力,或者干脆干点能让他们活动的事。彼此熟悉了之后他们也不再捣乱。不过也最终没能上升到让他们信服的高度,最多是照顾吧。好想再回桐油坪,多可惜我懂得了那么多东西,居然是在离开你们之后。
有一个字教错了,重点是我还强调了!怎么办,看来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要承认错误了。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唉。给他们纠正了。他们说,老师你害我,我都写到本子上了。我说那就重写。然后他们就重写了。就这?屁事没有,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还让我紧张了那么半天!
这是我犯的第一个教学错误,紧张了很久,结果他们根本没当回事。后来再见到这个字还记得格外清楚。
因为什么课都得教,有时候就只能恨自己能耐太浅。也什么都想教给他们,偏偏自己又没那么大本事。后来看了卢安克写的书,与孩子共同创作什么的,一个活动容纳了可容纳的一切艺术,那时候我已经离开桐油坪了,只能望而生叹。
关于生活的,尼玛真心不想写,太虐。本来这些故事都不记得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上去,一个画面一个画面漫出来。而我知道再去教他们的机会很少了。我本来就一直后悔,为什么没有把他们教到毕业,回忆是一种折磨。
后面配几张图,显示我的专业性。
放学站队,没错这就是全校学生 烤红薯,放风那个男生是我小男神
光棍节的花
赠来的部分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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