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起雾了！”

　　对自己说完这句话，我把手里的脸盆往外一翻，水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散落到石砾堆里。
来这里这么久了，好像雾天是最常见的，或许是近期才常见吧！对面的山总是那么安然地矗立，雨天这样子，晴天这样子，雾天当然也是这样子——虽然我看不清，但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看着雾气升起落下，从山谷的深处飘来，往谷口的方向散去。雾不停在蔓延，在动，可是……可是，我看到那山，在动！
我眨了眨眼，焦点又停在流动的雾上，刚才我明明看到山动了。当我看见山的时候，我看到它不动；当我看不清山的时候，我又看到它动。我不知道那是事实，还是幻觉。
从后山开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老师，早上好！”
 
二　“我不要你教我们！”
　　“我就是要教你们。”
 
　　“你好坏啊！”
　　“你们怎么知道我很坏？”
 
　　“我讨厌你！”
　　“可我喜欢你们呀。”
 
三　　课间时间，一个小男生趴在围栏上，我走了过去，后面跟着一个缠着我的小女生。
　　“看啥呢？”我说。
　　“看美女啊！老师，你没看到吗？”
　　他笑嘻嘻地指着山路上奔跑的男生。
　　“美女，美女这里不就有一位了吗？”
　　我向站在旁边的小女生做了个“就是你”的手势，她听我这么一说，抡起拳头锤我。
　　“这个啊……太扯了！”
　　“太扯？难道她不是美女吗？”
　　“这个……太凶了，会打人。”
 
四　“老师，你打我们吧！”
　　“我为什么要打你们？”
　　“你打我们，我们就听话了。”
　　“我不打你们。”
　　“以前龙老师打我们，我们就不闹了。”
　　“用木棍打我们。”
　　“叫同学打。”
　　“龙老师还怎么惩罚你们的？你们都说出来。”
　　迟疑片刻。
　　“叫大力士打我们。”
　　“让班里力气最大的同学打我们的手。”
　　“拉我们的耳朵。”
　　“打头，打我们的脸。”
　　“罚我们跑步。”
　　“在我们脸上画东西。”
　　“老师，别再说了。现在想起来就怕。”
 
五　清早，学生还未到校。操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偶尔传来啄木鸟的敲木声。
　　我巡视种在操场一角的生菜地，在一片残缺的菜叶上发现一只鼻涕虫。正好有一小男生走进校门，我把他唤了过来。
　　“知道这叫什么吗？”
　　“不知道。”
　　“鼻涕虫。你知道用盐碰它，它会怎么样吗？”
　　“不知道。”
　　我跑进厨房，带上盐，跑回来。我先把盐洒在它前进的路上，它不断地回避。我再轻轻地把盐洒在它身上，它慢慢地融化。
　　看着融化成一块粘液，小男生抓起一把土，覆盖其上，堆成一个小土包。我从地上捡起一支吃完冰棒剩下的小木棍，插在土包前。
　　小男生腼腆地笑了几声，跑进教室。
 
六　昨天，我布置作业，让学生收集不同样子的树叶，带来学校。
　　今天在课上，我结合课文，让他们学习观察叶子。几个学生观察好了，想把树叶给我。
　　“不用了，老师不要树叶。”
　　“啊？老师你不要吗？”
　　“嗯，你们带回家吧。”
　　有些学生听我这么说，很生气地把叶子扔向窗外。
　　“干嘛扔掉？”
　　“你不要，那就扔了吧。”
 
七　“跟你在一起生活，我感到很满足。”临走之前，一个小女生这样跟我说。
 
八　我又回到学校，一个曾经熟悉的地方，新建的设施平添了几分陌生感。我想借这次短暂的逗留，寻找那份久违的宁静。

　　有一个当初上幼儿园的小男孩，他刚来的时候，不会说普通话，听不懂普通话，上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地，他就在我身边学会了普通话的听说。这次见面，他一脸天真的笑容，对着我说：“我不记得你了。”

　　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我也差不多要离开了。下了一夜的雨，雾气依旧从深谷里蔓延开来，依旧那种味道，我还是看那片山，看那片雾。我真的看到，山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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