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懒得打字,半年前的日记今天才整理。3月8日是个分水岭,此前我有思考,此后鲜有思考。
2014年3月8日 星期六 天气阴
三八妇女节,心情却有点低落,做事心神不宁。另两位志愿者外出买菜,偌大的学校空无一人,我百无聊赖,便决定步行去排吉村,那里有学校3位学生的家。
天气不算坏,至少没有下雨。这场春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快一个月了,学校后院的水管一直汩汩流个不停,就连睡觉也是伴着它入眠。人说“雨生万物”,在我只无端滋生大批瞌睡虫,每天平均睡眠时间总有9小时以上。不过,出门走一遭,多少欣赏了一些春意。路旁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新芽或小花苞,有几棵树上甚至还开了不少白中带粉,粉中带红的小花朵。它们整齐地卧在横斜而出的枝条上,远远望去,像是时髦少女身上的碎花裙摆,又像城市里精心装扮而成的火树银花。古人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点也没错。
先到了石家,碰到了他大伯。这次去,主要就是想见下他大伯。从孩子的日记中看出大伯应该是家里的权威,他有几分怕大伯。向大伯说明来意,他礼貌地将我迎进屋,随即放下手中的活,张罗茶火、炭盆。我的突然造访让石有点拘谨,眼睛一直盯着电视,也不怎么答我话。我猜是有点担心我会在大伯面前告状。大伯将水烧上后,过来陪我聊天。他很健谈,一开始我还怕局面尴尬,找不到话题。大伯说起他的三个女儿,还有这么多年来为了供三个女儿念书所干过的营生。大伯家在整个排吉算是气派的:堂屋铺了地板,除三间正屋外,左右还为女儿们修了砖瓦闺房,前院也打上了水泥,砌了围栏,外围贴有黄色瓷砖。前些年,大伯还在吉首买了一套商品房。大伯笑说,这些都是女儿们毕业成家后添置的,念书那会,什么都没有。
“现在是您享女儿福的时候啦,石也不需要您太操心。”
“现在还不行,孩子太小,需要人照料。等他上五年级,去葫芦镇寄宿就好点了。他外婆还可帮着照应下。”
石的外婆家在葫芦镇。他妈妈在他爸爸车祸死后改嫁,曾将时石带进新家庭生活了一段时间。大伯觉得她妈改嫁的那人心术不正,怕带坏了石,就将他接了出来。现在已经过户到自己家了。“她妈带过去,不会照顾,孩子营养没供好,整天吃西红柿蛋汤。我开始接回来时,他走路都是歪的,牙齿也长不出。我带去吉首抓了两付药,牙齿就长出来了。”我转动杯子喝了口茶不知说什么好,用余光瞥了石一眼,担心孩子受不了。
“石这孩子脑袋灵活,放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糟蹋了。之前有老师建议我把他送到大学校去,说傍海的教学质量太差。”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不一定要考大学……”此刻我不想辩解学校教得好与坏,我要了解的不是这些。
“他不是我亲生的,他还有妈。我可以不管,但看不下去。他那个读技校的哥哥外出的车费、生活费也是我给的。他们跟他妈处不好。”
一句“好人有好报”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大伯对石的抚养出于人伦情义,他兄弟在九泉下应该是瞑目的。但这情义终归比不上亲生,在大伯与石间,没有父子的亲昵。聊天过程中,大伯家的鸡叫了,不待大伯吩咐,石已起身去看。这是一种寄人篱下唯恐被厌恶被驱逐而自我训练出的主动与自觉。
“我对石的要求没有我对亲生女儿严,我只是他大伯。”
是啊,大伯怎么样也成不了父亲。
忘带手机,我估计聊了三四十分钟,便起身告辞。借口让石带路去绪家将石带了出来。
绪家大门紧闭,里面传出传出聒噪的电视声。站在门外喊了好几声,绪才迟缓地过来开门。门是从里面锁上的,绪力气不够拉开,让我们从外面合力推。门开的同时锁也豁朗掉到地上,他也不捡,睁着大眼睛问我:“老师,你怎么来了?”“来看你啊!”“那石怎么也来了?”“我先去看了他,然后带他来看你。爸爸呢?”绪双手左右一摊,停顿半晌才说,打牌去了。“什么时候去的?”他又将双手一摊,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这表情我在学校经常见,不知道他是对爸爸什么时候去打牌这件事疑惑还是对我的问题不解。
在他家四下打量了番,布置跟我去年来的时候有点变化。原本放在堂屋上方的柜子挪到右边靠木板了(苗寨属木结构,房屋无水泥墙壁,四周用木板围合而成),靠堂屋的角落里胡乱堆放着面条、雪饼和礼炮,看得出是春节时剩下的。
两次都没见到绪爸爸,不过这次好歹知道是打牌去了。我带着石、绪前往英家。她才是我这次的主要目标。英家没给上户口。上级规定,没户口的孩子下学期不能再读。路上,我问绪,爸爸会不会给他回来做饭?“哪用做饭啊!”“那你做吗?”“不是,饿了可以煮面条。要是面条刚好吃完了,打一个电话就行了。”在城市浸淫了两年,我第一个念头只想到竟然山区也可以叫外卖。见我不接话,他接着说,打个电话他就回来了。一时间,我对要告诉他爸绪只会听说完全不会读写这事打起来退堂鼓。
英在家看电视,见我来没表现出多大热情。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并自我介绍道:我是英的老师,您好!爷爷操着极不清晰的普通话让我坐,奶奶起身拿了块糍粑要烧给我吃。我推不掉,便让她烧了。我来到火塘旁,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户口的事。还没开口,爷爷满脸紧张地问我:“老师,你找我们英有什么事呢?是不是英在学校做坏事了?”“没有,英在学习很听话,成绩也好,没做错事。”“这孩子不说话,以前的老师喊她她都不应。”“现在讲话,跟同学相处得也很好,上课都敢读课文了。”虽然等了一个学期才听着,我还是向爷爷说起了她的进步。我想知道英为什么不爱说话,便问爷爷:“英是不是从小就不爱说话?”“不说”“跟爸爸妈妈也不说吗?”“也不说。她爸爸妈妈喜欢打麻将,不怎么管她。两个在外面打工,过年时才带一个月工资回来,钱都赌掉了。她每天的两块钱还是我们给的。孩子没吃早饭就去上学了。”说到这儿,爷爷好像想起了什么,摸出烟丝用白纸片卷好,却并不急着吸,小心翼翼地问我,现在没有面吃了吧!上个学期有。“有,中午可以吃。”“英跟我说没有了。”英在学校没吃过面,上个学期是因为没有户口。这学期没有户口也可以吃面,但她还是没吃。被我问急了,她就说没带碗。我每天问,每天让她第二天一定带碗。第二天到了吃面时间她仍是不吃。“您周一帮她准备一个碗,学校可以吃面。她每天上学走那么久,不吃会饿的。”
这时,糍粑烧好了。圆圆一块,有我平时吃的两个大。一口咬下去,胃里顿时暖和不少。就这这股热乎劲,我终于说出了户口问题。
“办了。去年她爸妈给三个孩子都办了户口。”
“办了,这就好。”我如释重负,之前还在后悔没将英上学期期末考试卷带出来。以此来证明她成绩好,不能因户口问题而辍学。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台词不用实际操练了。
吃完糍粑,我到屋外找英。她不知什么时候已关了电视溜出堂屋。为缓解她的不安,我故意指着屋下的一畦菜地问她:“这是你家的菜地吗?”“不是”我掏出买的小零食递给英,她不要,我硬塞给她。我看见她眼眶红红的,怕她会哭,便将手搭在肩膀上俯身道:“英,你已经办户口了是吧!”这么说一则分散她注意力,二则我怕爷爷因我是老师,才故意说已办,想跟英确认下。英果然不再悲郁,笑着对我说:“是啊,办了。”“那你现在更可以吃面了,这是你该吃的。周一记得带碗。”“好”虽然她答应了,但我还是没有把握她周一会去吃面。
走的时候,绪非要拉我去看英的家。我不明白,刚刚不就是她的家吗?“不是,是英自己的家。”绪不说,我绝对不会意识到刚刚进的这一家下面还会有一间房子。房子只有普通房屋的一半那么大,门没上锁,我推开往里瞄了一眼,除了一辆幼儿玩具车,几双破鞋,几件小孩儿衣服,别无他物。“老师,真的什么都没有,连电视都没有。”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英爸妈在麻将桌上掷骰、推牌,脸上由晴转阴,由阴转晴的情景。
绪像只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忍耐吧,除了说,他没有别的表达方式。“英自己在家煮饭,她没有菜就吃白饭。”“她不跟爷爷奶奶一起吃?”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真等我问的时候,他却不言语了。
返回的时候,路过孩子们口中的“千年大树”。石说,老师你可以上去坐坐。恐是太激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石笑出声来“老师,我们坐多了,没你激动。”树很粗,我跟石合抱才能围住。树根盘杂交错,距地面2米来高,上面长满深绿的苔藓。村民以根部为范围将其围起,高高的土堆上还修了上下通行的水泥台阶。我以前就因它有这样一个独立的生长空间,打它旁边经过时总会多看两眼。如今新的枝叶仍未长出,众多的分枝赤裸裸在空中横向交叠,主干高耸。那些枝桠永远不会死去,它与主干在同一时空里同呼同吸。它们会抢夺主干的营养,破坏主干笔直挺拔的身躯,但它们只是枝桠,永远也成不了主干。
对这些孩子,只希望家庭的毒瘤不要让枝桠腐蚀了主干,也愿学校教育能在他们心中孕育善的种子。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拥有抗衡枝桠的粗壮主干! 欢迎关注天使支教相关公共微信平台,参与相关话题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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