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锅卖铁供儿读大学 毕业后工资不如老爸
2011-12-14 00:45:00 来源:中国青年报 点击:
即使在城里过得艰辛,骄傲依旧显而易见地贯穿着韩培印的生活。2005年年初,当李军虎来到韩培印等活儿的地方时,他发现,其他工人都低着头躲避摄像机,韩培印却笑呵呵的,没有一点不光彩的感觉。
“我打工主要是为了供儿子上大学。”韩培印大着嗓门说,他穿着军大衣,脸在冬天的寒风里被冻得发红,“我儿子在石油学院上学,学的是通信专业。”
这位父亲理直气壮的口吻让好几个路过的人都围了过来。在他身旁,一位扛着锄头等活儿干的工友甚至听得“眼睛都直了”。
“我当时只了解到了一个信息,就是他很自豪。”李军虎事后回忆说。
这位西安电视台的编导正准备拍一系列关于农民工子女生存的纪录片。他找了很多例子,但有的太过极端,有的又流于平淡。直到找到韩培印,他才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好故事。
这对来自农村的父子在繁华的城市里相依为命。很多时候,儿子会推着自行车,和父亲一起走在城中村简陋的街道上,父亲絮絮地嘱咐儿子,“学习资料太贵了,别买太多”。对于韩培印而言,两元钱的公交车都显得有些奢侈,所以他不常去学校看儿子,而宁可在路边的“话吧”里花几毛钱打个电话,和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儿子说上几句。
另一些时候,这个有文化、爱写字的中年人喜欢坐在饭馆里,喝着人家的免费茶水看电视,或者从路边捡些别人丢掉的报纸,了解一下“国家大事”。
“他用最低成本维持生活,却依旧骄傲、乐观。”李军虎说,“因为儿子成就了他的尊严。”
在山区老家的村里,韩培印不是村干部,却毫无疑问是个有地位的“能人”。他上过初中,是全村唯一一个会写春联的人,甚至两家吵了架,他也会出面帮忙劝和。而现在,他又把儿子培养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这一切都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他会把这些自豪写在那个小小的笔记本上。2003年2月,在韩胜利进入大学半年后,他写道:“胜利我儿,如今你也上了大学,那个大学也不是什么好的大学,可你考上了,有些孩子他想考也没有考上。”
“学校不在好坏,而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好好学习,前途是光明的。”他在最后写道。
要学出一个有知识的样子,不能再回去种地,也不能像我一样打工吃苦
“今天的付出是为了明天的回报,如果不是为了明天的回报,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付出,这是一个道理。”
在光明的前途到来之前,韩培印能够忍受很多事情。
他的工作都是纯粹的体力活。有时,他需要甩开膀子,用铁锨一下下地把沙土铲到几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卡车拖斗里;有时,他需要站在拆迁的废墟上,一榔头一榔头地把一间房屋慢慢砸成瓦砾。而这些让他腰酸背痛的活计,能给他带来每天50元的收入。这就是儿子胜利学费、生活费的来源。
到了晚上,他又要和其他9名工友合住在城中村的一间房子里,外墙裸露着红色的砖块,屋里则是一张几乎和地板同样大小的大通铺。10个人就这样并排躺在上面,枕着砖头,盖着五颜六色却同样灰扑扑的被子,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这房子省钱,一个月大家摊下来才二三十块钱。”韩培印说。
省下来的钱,他都留给了儿子。可即使这样也不够,他常常需要借钱。在儿子上学的4年里,亲戚、朋友、老乡,他几乎把每个可能的人都问遍了。
李军虎在纪录片里拍摄了一次借钱的过程。韩培印走进一间同乡工友的宿舍房,几个人正挤在大通铺上准备睡觉,老韩笑呵呵地凑了上去:“我娃要交学费呢,我没挣到钱,看你能不能借给我30块钱?”
一个还没来得及躺下的年轻人挠了挠头,说:“我也没钱,昨天干活没给钱。”
“那你看看还有谁有钱吗?多少都可以。”韩培印絮絮地说着,“关键是娃来了,没办法。”
他没有等到回答,那个年轻人已经迅速地钻到被窝里了。大通铺上的同乡们每个人都用被子蒙着脑袋,再也不看他一眼,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太尴尬了。”李军虎事后回忆说。
可韩培印继续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不知所措的讪讪的干笑。
那天晚上,磨了几个人之后,他最终跟一位老乡借到了10元钱。老韩接过那张皱巴巴的钞票,马上掏出自己那个黑色的小本子,在空白处把账目记下来。
“借点还点,还点借点。”他一边写一边说,“等还钱的时候,我再把它们划掉。”
在本子发黄的纸页上,那些被划掉的账目,就显眼地穿插在他关于人生的感悟文字中间,占据了大量的篇幅。
可他依旧是充满乐观的。坐在大通铺的床上,他对着李军虎的摄影机笑呵呵地说,希望儿子在大学里能好好学习。
“要学个一技之长,做出一个有知识的样子来。”他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自豪神气,“不能再回去种地,也不能像我一样在这里打工、吃苦。”
当他终于凑够了儿子一个月的生活费时,他就会打电话让儿子骑车过来。
“这里一共是200,一个月够不够?”韩培印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了换好的两张整钱。想了想,他又把兜里剩下的零钱全部塞到了儿子手里:“一共是220,够不够?”
“给我200就够了。”韩胜利说着,又把零钱塞回了父亲的手里。
“我花不了多少钱,一天四五块,一个月最多150……”韩培印说,“你在学校别吃得太差,当然,也别吃得太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父子俩坐在那张大通铺的床沿上。韩培印从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掏出了从家里背来的苹果,说是“你妈非要给带的”,又问问儿子有没有考过英语四级,有没有学好专业课。
另一些时候,他会拿出自己的小本子,翻开自己写下的内容,给儿子念几句励志的话:“今天的付出是为了明天的回报,如果不是为了明天的回报,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付出,这是一个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