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人看不懂的中国式“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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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高的期待和深刻的爱伴随着沉重的压力都集中在一起，才形成你们没办法理解的矛盾现象”

　　由于曾有过近12年的专业游泳训练，我到加拿大后得到了第一份兼职：助理游泳教练。

　　与中国不同的是，加拿大人学游泳的普及率非常高，几乎每个社区中心都会有年龄分级很细的各级学习班，收费不菲但仍然人满为患，到夏天更是需要开放周边室外游泳池来增收学员。

　　我的主要工作是在游泳指导上完集体大课后，带领三五个5岁左右的小朋友进行水中练习。我的这个“小班”里，有两个中国来的小朋友，一个日本来的，一个意大利来的，一个加拿大本地的。

　　平心而论，亚洲孩子比较好教，虽然只有四五岁，但只要跟他们说了动作要领，基本上就能按照要求一步一步做。那两个西方孩子就简直就是“猴子精”，东窜西跳，抓了这个跑了那个。

　　但有意思的是，三个月后，进步最大的是日本小朋友，已经能自己憋气浮游上一段，两只“猴子精”也能无需外力，自己在水里浮着扑腾。可两个中国孩子却还是只能扒住岸边打打腿，一把他们抱离岸边，就满脸惊恐甚至哭闹。

　　就在此时，社区中心主任马隆先生告诉我，我被两个中国孩子的妈妈投诉了。理由是认为我歧视了中国孩子，没有把同等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每个孩子身上，以至于她们的孩子不得不留在初级班里，无法跟其他孩子一样晋升到中级班。

　　回到办公室，我的同事、游泳指导杰夫和艾米丽得知后哈哈大笑。原来他们也被中国妈妈投诉过，杰夫更惨，还曾被一个中国母亲莫名其妙投诉“性骚扰”她两岁的女儿，差点连工作都丢了。

　　同事们的共识是，中国孩子和所有孩子一样可爱，但他们实在无法理解那些中国母亲们“爱孩子”的逻辑思路，跟她们沟通也存在很大障碍。杰夫问我，你能理解这些妈妈的行为逻辑吗？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比如整堂课非要站在泳池边上陪着，说是担心孩子的安全，同时监督孩子上课。杰夫曾数次跟她们沟通，表示孩子在母亲在场的情况下容易产生依赖和畏惧困难。至于安全问题，首先所有的老师和教练都是专业的，同时，她们完全可以在泳池落地大窗外的休息区里，跟其他孩子父母一样边休息聊天边看着孩子。但绝大多数的中国妈妈或婉拒，或被劝阻去休息室后又重新站回泳池边上来。

　　而在教学过程中，如果遇到孩子有不理解或者不执行老师所教内容时，中国妈妈们还会自动上前对孩子指手画脚，有时孩子调皮闹点情绪妈妈们还会喝斥。但如果孩子不慎呛水或者抽筋时，哪怕孩子自己觉得还能坚持，这些妈妈又会心疼得当场就把孩子领回家去，并投诉上课老师水准不够专业。

　　中国妈妈的这种强行干涉、严厉要求又过度疼爱保护的矛盾行为，经常同时出现，让这些加拿大老师们既无奈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中国父母对孩子学任何东西都有很高期待，希望又快又好，超过其他同龄人。”我努力解释道，“至于过度保护疼爱，你们确实难以理解。中国一对夫妻加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通常是全部精力和钱都投在一个孩子身上，极高的期待和深刻的爱伴随着沉重的压力都集中在一起，才形成你们没办法理解的矛盾现象。”

　　“总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们中国人过得幸福吗？”

　　同事艾米丽又提出一个问题：“是不是你们中国人都不喜欢让自己的孩子学游泳？”

　　在加拿大，孩子通常被默认为需要从小开始学习游泳作为生存技能，有点半强制的意思。但西方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在不少中国妈妈眼里，却变成了件“容易出危险的事”。

　　还有中国妈妈跟我说，孩子学个游泳，一个月花一百多元加币不说，还要花时间陪着，又不能像钢琴、舞蹈、绘画等可以在申请好学校时作为自我推荐录取的砝码。

　　杰夫和艾米丽都感到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游泳是自救技能，比起将来能进入什么好学校重要太多了。而所谓的“风险”一说更让他们困惑不解——学习游泳哪里有风险了？况且难道不应该从小培养孩子独立面对困难的勇气吗？

　　我只能再解释说，很多中国父母就是希望孩子有一个“顺利”的人生，他们愿意省吃俭用存钱给孩子买房，愿意任劳任怨包办一切家务，只要孩子能考上好学校、有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顺利结婚生子。至于孩子是不是有独立生活的能力，面对困难有没有适应力，他们似乎并不太在乎。

　　杰夫和艾米丽这两个十几岁就离家打工养活自己的加拿大人听完一起点头：“天哪，原来那个新闻是真的！”

　　几个月前他们看到电视上的一则新闻，一个留学日本的中国孩子回国时，因为妈妈没钱再供他读书，就当场用刀刺杀前来迎接他的妈妈。孩子被捕后，妈妈居然还不顾伤情向法官苦苦求情轻判孩子，说他“一时冲动，年轻不懂事”。

　　我叹了口气告诉两个还没出过国的老外：“你们不可能理解中国父母那种爱和恐惧交织的心态。中国人的传统价值观里，养育孩子的另外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养老’。很多中国老人没有免费医疗和各种福利，晚年惟一的依靠和保障就是孩子，所以他们对孩子的全心付出，也是期待孩子能在以后给予同等的回报。”

　　“ 总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们中国人过得幸福吗？”艾米丽问。我想说是，可说不出口。

　　被投诉几天后，两个中国孩子的母亲提着一份巧克力蛋糕找到了我。说是之所以投诉我，是因为这样可以免费让她们的孩子继续在初级班里学三个月。

　　我不解地望着她们，根据加拿大的社会福利政策，低收入家庭是可以申请减免孩子学习费用的。我说你们英语不好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填写申请表格。

　　两个妈妈互望了一眼说，“我们是投资移民过来的，这个我们申请不上的。”

　　我这才发现两位妈妈身上的 LV 和 COACH 包包，更加不解了，“你们应该不缺这点钱吧？”

　　“你不懂，”一个妈妈对我说，“虽然这个国家福利好，生活有保障，但对我们这种英语不好又不可能找到什么好工作的人来说，还是在坐吃山空，所以将来过好日子的希望全都指望孩子了。现在能省点是一点。一个是学游泳，一个是学冰球（加拿大国球），统统都是又费钱又危险将来又没什么用，孩子万一受伤了，我们指望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