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夏天的大连，由几个年轻人组建的乐团凭着对零点乐队的逼真模仿，在东三省甚至天津、上海都小有名气，每位成员最高时薪能达到200元。作为键盘手的杨光，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收入尚可，这样的人生颇有些春风得意了。一天晚上杨光瞥见的一个叫《金土地》的节目改变了这一切...
 由国家信息产业部资金扶持建设的阳光小学在2009年1月还有25个学生。 李鹏飞 摄
中新网太原11月1日电 题： 黑龙江青年支教山西10余年月俸仅640元 作者 李鹏飞 从一头长发到满头花白的短茬，从时薪200元的键盘手到如今领取月俸640元公益性岗位补助的“白丁”，在山西大宁县支教的近15年时光，除了自己的境况，杨光什么也没能改变。 破败的学校 阳光小学，座落在距离山西省大宁县城数十公里的赵坪村，铁门紧锁，门框已扭曲，裹满红色的锈迹，门前的野树疯长没人打理。 杨光曾是这里的校长，最多时有120多个学生。曾经五星红旗在校园中央的旗杆上飘扯，和扫帚一样高的孩子在扫地，空气中到处是含混不清没有标点的诵读声。 两个篮板朽腐、篮筐耷拉着的篮球架照旧瘫在校园围墙两边，木栏里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在阳光下黄澄澄的，曾经一排簇新的尖顶红砖房整齐干净，如今已是荒草蔓延，到处豁了口子。 这个样子的阳光小学，杨光并不陌生，因为要照顾承包的千株核桃树常常要经过这里，但无暇去想其它。 杨光的妻子王春玲从小由奶奶带大，不久前为伺候90多岁的奶奶辞去太原富士康每月2000多元的工作重回大宁，而2013年10月29日，大宁县破例为他发放的640元公益性岗位补助协议期到，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没了，这意味着还有两个孩子的杨光一家马上陷入困顿。  加上杨光夫妇，阳光小学只有4位老师。 李鹏飞 摄 忘了离开 1999年夏天的大连，由几个年轻人组建的乐团凭着对零点乐队的逼真模仿，在东三省甚至天津、上海都小有名气，每位成员最高时薪能达到200元。作为键盘手的杨光，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收入尚可，这样的人生颇有些春风得意了。 一天晚上杨光瞥见的一个叫《金土地》的节目改变了这一切。 镜头中金疙瘩村小学的孩子们就在没有生火、窗户塑料布已氧化、教室濒临倒塌的环境中读书，彼时的代教老师只10多岁，月薪40元。因为买不起书，孩子们都用哥哥姐姐用过的书，像海带卷一样。 家住黑龙江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他拉哈镇的杨光，想起了自己从农村到城市求学的艰辛，当晚向乐团告假10天，怀揣着1万元，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从太原到临汾市，600块乘出租车直达金疙瘩村，找到了那所小学。 “还是感到很震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一孔破败不堪的旧窑洞里，墙上一抹水泥就是黑板，一块大石板权作课桌，衣衫破烂的山里娃坐在从家里带来的高低不同、样式各异的板凳上一个挤一个地问他：“你是我们新来的老师吗？” 此后，杨光就住在一孔破窑洞里，像当年的知青一样到乡亲们家里吃派饭，每天给孩子们上课，教他们音乐。 在大宁县开发扶贫旅游的北京知青程炜在当地捐建了一所小学，杨光被聘为第一批教师，那时照片上的杨光，年轻白皙，一头长发，胳膊上的青筋一根根鼓着。 村里的人每户至少有3个孩子，多的5个、7个不等，有的人家床上睡不下，就在墙角拢一堆茅草，“冬天那么冷就窝在那儿”，杨光说。 2005年，国家信息产业部的何鹏在大宁县挂职任副县长，因感佩杨光的事迹与其交厚，由部里出资在赵坪村建了这所阳光小学，仅用了20天的时间，有13间校舍的阳光小学便建成了，中南海电信局为学校接通了网络。 穿着灰色羊毛衫的杨光，系着红色领带，夹在一堆师生中间，冬日的阳光照着他们背后飘着国旗的校园，老照片留下了这一刻。 杨光将自己仅剩的3000元钱为学校买了一架脚踏手风琴和一些教学用品，政府、企业和一些好心人捐赠了些书设立了图书室，不过适合孩子们读的书却并不多。 依黄土而建的教室里，没有暖气和火炉，冬日里反而院子比较暖和。 “从来没有想过说要决定哪一天留下来，就是每天上课，来前只是想到这看看，为他们做些什么就回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但没想到，至今已经快15个年头了”，杨光说。 铁打的学校流水的老师 中午11点多的时候，孩子们陆续将自带的馒头放在杨光家的锅里，馒头大小不一，正中间都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标写了主人的名字，一个孩子出门时很羡慕地问同伴：“你那个是带馅儿的？什么馅儿啊？” 12点不到，锅里腾出蒸气，王春玲挑起棉门帘冲着教室方向喊：“拿馒头了，人到齐了再拿，别抢，都掉地上了。” 孩子们还是一拥而入，抢似的拿了自己的午饭在院子里坐着、蹲着、站着，一点菜都没有，有的孩子边啃馒头还在跳皮筋，山上的气温已迫近零度，寒风很快就把热气腾腾的馒头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坐在旗杆下石凳上的小男孩手里抱着馒头，咬了几口开始撕去写有名字的馒头皮。他的脸色发灰，鼻子下悬着的鼻涕已凝固成了白色，脖子露出的部分污垢已结成硬甲，胸前的衣服已经乌黑发亮，白色的冻疮纹爬满了脏手。馒头被他左手倒在右手，看着不远处的同学滚在扬起的土里嬉戏打闹，自己呵呵的笑着。 连杨光夫妻两个，全校一共4位老师，“这样的师资力量决定了学校只能是维持，根本谈不上什么教育，这与他的初衷差太远了。” 杨光说：“这种地方，根本没有老师愿意来，即使来了也很快就托关系调走了，来来去去，走马灯似的差不多也有上百位了，有的老师上午来了下午就走了，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所以每次开学前我都要提前给老师们打电话或到家里拜访，生怕他们不再来了，这就是‘铁打的学校流水的老师’”。 杨光常抽空去别的村子对一些小学进行调查，发现有的老师只用一周的时间就把所有的课程上完，之后就再不露面了。 2009年任大宁县太古乡副乡长的王对林说，这个乡是国家级贫困县大宁最穷最偏的乡，有一所中心初中，两所中心小学，都是200人的规模，下面村里分布有5个教学点，也就10多名学生的规模，那里的教学条件更加艰苦。 为了不让自己“太闹心”，杨光不再走村串乡的调查了。 2009年还有25名学生，过完年，杨光被调到县城大宁二中代教，月薪400元，学校还有10多个孩子，到2010年，孩子越来越少，学校被撤并。 这一年，杨光荣获临汾市十大道德楷模的称号，但生活并未有任何起色。为此，大宁县为杨光破例发放每月640元的公益性岗位补助，从2010年11月1日起，为期3年。  城镇化战略不断推进，父母进城打工、随家迁徙，2009年杨光离开后的阳光小学在2010年在全国农村学校裁撤并的风潮中未能幸免。 李鹏飞 摄
“逃兵”的古道热肠 常常后悔的杨光坦承自己做过“逃兵”。2002年，决定回家陪父母过年，拿着行李离开这个小山村时，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来了，“那时候真的撑不住了，只有我一个老师”，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杨光回家后忍不住跟父母说了实话，母亲说：“既然那么苦，咱就不去了。”可是大年初五，杨光又站在了学校门前的小坡上，“是我把孩子们召集在一起的，不能扔下就不管了。” 半年后，父母才知道，杨光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就是在那一年，杨光收获了自己的爱情，王春玲的父母由于拿不准杨光会在大宁呆多久，婚事颇费了些周折。 问起王春玲手上的戒指，她噗哧笑了，“这不是结婚戒指”，杨光自嘲，“我那会儿穷的，结婚时只带了自己去”。 近15年过去了，杨光的境况并没有什么改变。 到大宁后，杨光只回过两次家，“主要是没钱”。2009年两口子每人每月300元收入，日子紧巴巴的，时常好几个月拿不到，如今路费倒是还能凑乎，2000多块，“关键是回去要去亲友那走动走动，空着手怎么行？我爸兄弟姐妹11个”，杨光感慨到“混成这样……” “混成这样”的杨光还是不改古道热肠，还想帮帮从1975年就开始代教的畅兰生，眼看着马上到60岁的退休年龄，一旦退休，他与普通农民唯一的区别便是过去的40年他是在讲台上度过的，如今他每月能领到的公益性岗位补助比杨光多200元，在一所小学做杂工。 35岁的冯翠平从1994年开始代教，后转成民办，每月也是840元，“女人家还好，男人家要养家，那点钱根本不够，”她和畅兰生一样，不敢请假不敢怠慢，就担心有一天上面有政策，因为自己的原因再有枝节。 大宁县劳动局一名工作人员说民办教师们特别恓惶，曾经在一次培训会上，亲眼见几个老教师坐在一起，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山西省教育厅匿名人士说，这种情况有望改变。2013年已经对全省民办教师情况全部摸底完毕，山西省政府已着手考虑解决此事。 但杨光知道，这和他无关，曾经承诺为他解决工作的相关负责人没有兑现，连杨光的毕业证和档案都遗失了，大宁县教育局和县劳动局都知道杨光，他不属于民办教师，究竟是什么身份，没人说得清，未来怎样，也没有人知道。(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