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期支教志愿者的一些想法
2010-11-26 23:24:00 来源: 点击:
昨天晚上见了两个在贵州支教的志愿者老师,再次听这种一线的志愿者讲述他们的亲历,我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简单的震撼和钦佩。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理性来审视他们在乡下所做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是过于苛刻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鼓励,相反提了很多很尖锐的意见。其实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极其复杂和矛盾的:一方面非常佩服和肯定他们的精神,也能够理解他们的处境和困难;但是另一方面却总是感觉作为志愿者,他们对自身的反思远远不够,有很多事情完全可以尽力做得更好,可是因为很多主观原因,错过了一些机会,没有能够将事情做得尽可能完美。
晚上回家之后,我很仔细地看两位老师写的一些文章。从文字上看,很多我担心的问题老师们都是发现并且想到过。徐老师的理性思考要多一点,相对而言,李老师是一些事实的简单陈述。可以想象老师们在下面是有很多艰难和困惑的,但是在文章里面很少有对于自己的困难的记叙。所以在心底里我依然是对两位老师怀有深深的敬意的。但是更多的时候,要做好一些事情,是不能过于感情用事的,要用冷静的理智去克服情感上的冲动。
我自己也曾经有过下乡开展支教活动的体验,同时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做过对下乡志愿者支持的工作,对于下乡支教有一些很零星的思考,只是没有系统整理过。这两天一直在认真思考这些问题,有一些想法,基本上都是关于支教者本身的。
首先,在下乡支教之前,一定要有十分明确的定位。希望下乡达到什么目的,收到何种效果?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后面的所有过程都是基于此安排的。要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做一些有很强针对性的准备工作,弄明白当地真正缺什么,需要什么。这种需求的调查不是坐在家里空想出来的,需要听当地老师、学生、家长等多方面的意见,同时也要重视去过当地的外人的看法。对于当地来说,人们祖祖辈辈一直就在那里繁衍生活,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规律,我们作为外人来说,突然间进入他们的生存领域,而且还总是无端地对他们“指指点点”,很容易使他们生成抗拒和排斥的心理。因此从确定当地的需求开始就应该充分尊重本地人。
在确认了当地的需要之后,就该为这些目标做准备了,认真计划“怎么做”。这需要志愿者摆正自己的心态,不要在自己的心理上把支教行为看得多么高尚,感觉我能够克服重重阻力舍弃一切去到贫困山区很伟大,自己内心的潜意识里面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这样会使本身非常的自我,有一种优越感,带来的不好影响至少有这两方面:在真正支教的过程中,很难与当地人融入到一起,无法深入开展项目,而且极容易在当地形成一个孤立的团队,人们会用很异样的目光一直注视我们,有很多想达到的目的最终都无法实现;另一方面,对外界支持自己行动的人来说,就会认为“我在乡下很苦,所以你们应该帮助我,即使有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作为志愿者,一定要有很平常的心态,能够遇事不惊,平淡地对待支教行为本身。用平等的心态尊重我们所面对的学生、老师和家长,千万不能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很多时候,去贫困山区很大程度上其实是自我不断提高的一个过程。也许在这种下乡活动中,尤其是时间比较短的时候,我们收获的远远多于我们留给当地的。所以我们还需要有一颗谦和的心,不断学习,不断思考,能够谦虚向周围的人学习。也就是说始终要有一颗学习的心态。
眼高手低是很多人都有的通病。因为支教本身的特点,志愿者更容易犯这个毛病。太大的事情受能力上的限制或者其他客观因素的制约,没有办法去实现,而身边的小事却又经常被忽视。当地的制度、政策是我们肯定无法短期内改变的,因此千万不要好高骛远,而要将自己的精力着眼于那些容易做的事情上,比如帮助孩子养成良好的生活卫生习惯,想办法将带过去的图书利用起来等等。因为阅历经验有限,我们很容易每天都在那里想、高谈阔论,但就是从来没有真正付诸过行动。我们常说“爱心其实只有一本书的距离”,“做好事并不难,只需要你站起来给老人让个座儿”,那我们的支教活动也是,只需要你不断亲自去完成一个一个的行为。太多的想法会使自己成为空想家,对社会没有太大的功用,只有真正的行动才会有实际的效果和意义。
当地的情况和自己实际预想的肯定会有很大的差距,所以要不断调整自己的活动策略。当我们发现我们的方案在实施的过程中,不断遇到阻力,就该思考方案本身了。遇到问题的时候,多找一找自身存在的问题,而不是总在想“要是他能够……,也许这件事情就成功了”,很多时候,我们没办法改变环境,但是我们却能够控制和改变我们自己。所以当发现试图改变老师的方案屡屡受挫之后,就应该多想想“我的接触方式是不是太直接了”,“我的功利心是不是太明显了”,而不是总抱怨老师不配合,老师自身素质不高。当然有一些问题可能确实是环境本身的问题,这种时候我们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不能操之过急,过于烦躁。很多事情在我们看起来可能并不复杂,但事实是受传统观念影响,短时间根本无法改变,这就需要慢慢来。
最后我想说的是作为外界的长期志愿者,我们在当地做的事情应该有一些有别于当地的特点,至少不应该是当地的老师自己能做的事情。如果仅仅是传统体制上的教学,提高教学质量和学生考试成绩,完全可以想办法促成当地的老师来完成。所以说作为志愿者,应该在传统意义的教学上有一些突破和创新。比如教孩子们培养良好的学习品质,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等等。而且所有的活动都应该考虑到传承性,也就是说当外界的力量撤出之后,能够继续延续下去。其实这才是最终的目的所在。
不管怎么说,能够抛弃安逸舒适的生活去到贫困的地方做一些事情,这种行为本身是值得肯定的和学习的。只是作为志愿者本身,在不断做事情的同时,应该多一些多自己的反思。
对长期支教的进一步思考
写这篇文章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两个志愿者组织以及这两个组织之间的关系:DF团队是在贵州省从江县某乡某村从事义务支教的一只志愿者队伍,这支队伍的成员来自全国不同的地区,他们有自己的宗旨和目标,但因为都是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义务工作者,所以需要资金支持;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是杭州一个自发的志愿者组织,该组织的成员主要是在杭州市生活的一些关心西部农村教育和发展的热心人士。去年,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曾经给DF团队提供过资金支持,而且一直都在尽力为该团队在贵州支教提供另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7月中旬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谈我自己对长期支教志愿者的一些想法。尽管对在贵州支教的DF团队存在很多疑惑,但是我觉得有这样一群人在那里,如果能够尽最大的努力做一些实实在在有效的事情,应该会对当地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我依然积极努力介绍一些有可能提供资金支持的人与X老师和L老师见面,甚至将相关的信息提供给美国的朋友。
然而,就在我积极为支持这些志愿者做一些资金支持努力的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些事情:首先是我在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的网站论坛上看到X老师的帖子:“DF团队和第九世界是两个独立团队”,“DF团队……生活费来自社会上热心朋友的捐赠,包括杭州的热心朋友”,……而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并不同意这些说法;然后就是从各种渠道了解到DF团队去年的相关信息,这些信息没有使我更加清晰地认识这个团队,相反进一步增加了我的疑惑,同时了解到的信息和从X、L二位老师那里听到的信息有非常大的出入。其实两次在听X、L二位老师对他们在当地工作的描述时,就有很多推测和判断,可是由于没有事实佐证,所以一直不敢轻易最终下一个结论。但是在比较清晰了解了各方面的情况以后,至少有这样一些新的看法:
首先,DF团队与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理念有较大出入。前者尽管有很多书面上的对团队理念的陈述,但是他们的实际工作与这种理念有特别大的差距,他们所做的事情与他们所宣传的理念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也就是说,理念和实践是脱节的;而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是希望能够真正通过教育来发展当地,同时更希望通过言行一致的努力帮助当地发展。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所希望的教育是一种普遍式的提高,而不是一个独立式、割裂型的提高。事实上,DF团队所教的孩子被灌输的是“我们跟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概念。孜孜不倦教导孩子是与众不同的,是否考虑过会给孩子带来危害呢?孩子是否会因此产生的优越感、自傲嫉妒、融合困难等一些心理、行为障碍呢?支教的目的难道是给跟当地老师分个优劣高下?做为教师是否有考虑到教育平等这一基本教育观念呢?
第二,从调研和沟通的实际情况看,当地老师、学生、当地居民对部分支教志愿者的师德、教学能力、个人素质等方面非议颇多。而在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尝试与DF团队沟通的时候,发现非常困难,因为团队本身缺乏对自己的一个准确的认识,自我感觉相当的良好,而不去正视甚至是回避别人提出来的问题。包括来杭沟通时,也可以明显感觉到对自身一味肯定而缺乏必要的反省,在大家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则显得遮遮掩掩。高贵的形象并不是通过对自身的遮掩和自我吹嘘来确立的。沟通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真诚,如果缺乏这一认识,无论是沟通还是合作都很难继续。
第三,DF团队在对待不同的支持者时有不同的态度:在他们的看来,资金支持者是值得重视的,而其他的支持者都是无关紧要的;第九世界公益俱乐部对他们的支持是应该的,无条件的,或者是在成功获得任何其他支持以后,大家对其的支持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的行为是“崇高和伟大的”。其实这是一个心态的问题,作为在农村支教的志愿者,是需要有一颗平常心的,如果自己认为自己的行为非常了不起的话,可能会在真正支教的过程中也带来相应的一系列问题,同时也会给关心和支持这只团队的人造成一些伤害。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X老师的帖子,还有在我了解了更多的信息之后,决定暂时不给DF团队提供资金支持的时候,给X老师写了一个email,但是没有得到任何至少是礼节上的回复。
第四,目前DF团队内部的组织存在很多被掩盖的矛盾。内部成员对组织的宗旨、定位存在分歧;成员的新旧更替已经很现实的摆在组织面前:老志愿者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而无法在短期内招募新的志愿者;志愿者内部没有明确严明的纪律,不是一个强有力的团队组织,缺乏强有力的核心,也就是说除了在外看起来DF团队是一个整体以外,其内部在当地的活动多是一种很独立的个人行为,没有一个系统的组织性。
最后,是志愿者自身的素质,这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这些志愿者在贵州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的,所以他们自身的言行是会产生巨大影响的。而他们的言行又是由他们的自身素质决定的。有一些志愿者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而选择支教的,所以一直都是将当地当作自己逃避某些个人问题的场所,而并不能真正融入当地;因为缺乏强有力的约束,所以志愿者们行为非常随意,比如处理男、女志愿者关系,作息时间安排等,这些行为已经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不良影响;DF团队尽管是长期支教,但是相对当地的老师来说,依然是短期的,所以从持续和长远的角度来考虑,他们真正应该做的是去尽一切可能影响和提高当地老师教学水平,可是他们做的远远不够,更为甚者是与当地老师的关系相当紧张;除此之外还有教学,DF团队的志愿者所从事的志愿工作实际上和当地的老师没有任何的不同:按照传统的教学大纲为了提高升学率而上课。可以说这样其实并没有支教的必要,完全可以通过一些方法培养当地老师来达到这个目的;作为外来支持当地发展的力量,不应该仅仅为了支教而支教,而应该尽可能地思考并帮助当地发展,从一些踏踏实实的小事做起,比如想办法将捐给学校的图书利用起来,使孩子们能够看到课外书籍,发挥捐赠图书的效益;最后就是作为外界力量促进当地发展,一定不能孤立搞特权,也就是说一定要在尊重当地发展规律的前提下去谋求改变,如果因为是外界力量,而有一些诸如开设火箭班的特殊形式,即使成功了也不会是一个值得推广的案例。
总之,DF团队从一开始本身就存在很多问题和矛盾,在一年多的支教过程中,这些矛盾不仅没有得到有效解决,相反,很多新的矛盾又暴露出来了。所以,从健康发展的角度来看,这只团队需要进行从理念到实践上的巨大反思和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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