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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师专栏】许锡良:外儒内法的中国家庭
    2015-07-14 17:08:47   来源:导师 许锡良    点击:

    

      长期教授公共《教育学》、《儿童文学》、《逻辑学》、《教育哲学》及教育改革专题传统文与教育专题课,任职于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前广东教育学院)教育学院,天使支教“教育创新研修生”项目导师。

    中国人对于家的认识是与国合并在一起的。“国家”一词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关于国家的家国一体化的来源是出自《孟子·离娄上》:“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至于成龙、刘媛媛合唱的《国家》说:“一玉口中国,一瓦顶成家。都说国很大,其实一个家。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其实正是儒家孟子的家国观。家国不分,在中国二千多年来一直如此,直到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大家常常只是日用而不察而已。
      家国不分的直接后果,就是公私不分,公域与私域不分,继而公德和私德不分。因此,掌握了国家公器的人,也就像一个家的父母一样,因此,各个地方都把地方最高长官称为“父母官”,这个算是好的。毕竟,父母爱自己的家,保护自己孩子的还是占绝大多数,一旦把百姓看成畜生的时候,那个地方官就叫“牧州”,言下之意,就是整个州的老百姓都是他严格看管与任意宰杀的牲口。那种情况出现的时候,真是欲做奴隶而不得了。

    家国一体,还有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国是怎样的,家也自然就是怎样的。比如,中国人的治国理念与治国方式,常常是家国一体化,外儒内法,儒表法里。说白了,就是说一套,做一套,说的是儒家这一套,做的是法家这一套。说的是温情脉脉的话,做的是残酷血腥的事。一手拿胡萝卜,一手持大棒。其实训练牲口禽兽,确实也是使用这类办法。有人为儒学很是打抱不平,说儒学多好,只是被统治者利用坏了,篡改坏了。其实,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儒学的价值,说到底就是被皇权利用。千百年来,那些儒生寒窗苦读数十载,皓首穷经一辈子,动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孔子早就有解释:“读也,禄在其中矣,耕也,馁在其中矣。”说到底,“学而优而仕”,真要是三日无君,不要说别的儒生,就是圣人孔子,也是要惶惶如丧家之犬。孔子对自己之不被重用,真是心急火燎,相比现在的跑官要官者,还要急迫:“苛有用我者,期月可也,三年有成。”再没有这样急迫的等待被统治者利用了。可是一些人偏偏要为之辩解说:孔子儒学都是好的,只是被统治者用歪了。其实统治者与儒家心领神会,配合默契,与其说儒法斗争,不如说他们有时只是在争风吃醋,故作娇嗔罢了。

    说到近代史,我们对满清时内忧外患,国破家亡之际,老佛爷慈禧太后有过一句名言痛心疾首。“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还有一句更气人的话:“宁赠友邦,勿与家奴”。真是一副完全彻底的卖国贼嘴脸。可是,在家国一体的理念下,家即国,国即家的家天下的时代,国,就是慈禧太后代表的爱新觉罗家族的私产,人家爱给谁就给谁,爱赠谁就赠谁,其实并不违反国法与常理。慈禧利用自己家的财产去讨洋人的欢喜,是因为洋人的枪炮厉害,那其实也只是人之常情的“趋利避害”作出的正常决策。人家都把京城老巢都占了,不给也不行,何不顺水做个人情?只是明确声明那句:“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确实有些令人费解,同样是来抢劫的,你慈禧为什么偏爱洋人,而对义和团及自己的平民百姓那么刻薄?这里的文化基因究竟是什么?其实就是家国一体,外儒内法。不要责备慈禧,她一介妇人,不过是在按照儒家的价值观念不自觉地这样做了而已。

    家国一体,外儒内法的文化基因根深蒂固。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中国的外交,为了面子,常常是不顾自己百姓的死活,饿殍遍地,哀鸿遍野,也要亿万吨地往外运粮食支援友邦。为了国的一点面子,不惜让亿万百姓勒紧裤带饿肚子。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一段时间对外国人,称之为“国际友人”,真是爱护有加,处处特殊优待,可是一旦仇恨外族来,也是不分东西南北的,那时儒家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理就上来了,杀洋人,杀假洋鬼子,烧教堂,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这样的心理也常常会从“国”回归到“家”。中国人的旧式家庭,很少有温情可言。似乎成为专门虐待亲人的地方。现在北方的家庭,那妇人称自己的老公,还动辄:“挨千刀的。”“千刀杀的”,中国人也不计较,还美其名曰:“打是亲,骂是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边是施虐狂,一边是受虐狂。一边是主子性格,一边是奴才心理,主奴合一,狼羊同性。原来中国人的家也是适用“外儒内法”治理法则的。

    我看过李锐先生的女儿李南央女士写过自己的家事传记。李锐先生革命年代有一个太太叫范元甄,是一个外表漂亮,却性格暴戾的女人。李南央女士曾经这样描写自己的家庭:“我是1950年在长沙出生的,1952年随父母到了北京。我从记事起,就不喜欢家里的气氛,因为爸爸妈妈老吵架。我两岁进整托幼儿园,七岁住校,两个礼拜回家一次。什么时候回家,只要赶上两个人都在家,就什么时候吵架,吵得昏天黑地。说是吵架,其实从来都是妈妈一个人吵,没听爸爸吱过一声。他总是坐在沙发上,背靠在那儿,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目紧闭。妈妈的骂词是永远的一句话:‘说呀!你说呀!’最厉害的一次,只听屋子里哗哗啦啦,象是砸碎了玻璃的声音,我终于忍不住,在走道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妈妈出来抱着我和阿姨哭成一团。可我不是因为同情她才哭的,而是太害怕了。第二天,爸爸脸上贴着橡皮膏去上班,我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楼上楼下的邻居早就都知道我爸爸,妈妈老吵架,这回爸爸单位的人也都该知道了。妈妈摔坏的那面很好看的椭圆形的镜子,象爸爸的脸一样也用橡皮膏粘好,又用了很多年。50年代那种造型尺寸的镜子是很少见的。我常常小人儿一个,对着破镜子发呆,叹惜这么好看的一面镜子贴了橡皮膏有多丑。爸爸,妈妈没有能够象这面镜子破镜重圆。我那时总闹不明白妈妈到底让爸爸说什么,而爸爸为什么就是永远地不开口。等我长大后才知道,很多时候是为了我奶奶吵架。”

    不要以为这是革命熔炉与党化教育的产物,其实,在中国人的家庭里,这些都是非常常见的现象。这段描写我非常熟悉,因为,我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虽然我出身山区农民家庭,而李南央的爸爸是李锐,她出生于高级干部家庭,一个中央高级干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但是,中国人的家庭文化基因是相同的。

    中国人的《红楼梦》与其说是什么反映封建社会的穷途未路的小说,不如说是反映了中国人“外儒内法”式的家庭,其虚伪、冷酷与残暴的一面。巴金先生以自己大家庭、大家族的切身经验与体会写了《家》、《春》、《秋》,即所谓的《激流三部曲》,里面写到的中国人的外表看上去是多么温馨、厚德、仁义的旧式大家庭,其实是多虚伪、狡诈、冷酷与残暴。再后来作家王蒙写的《活动变人形》(19863月,王蒙的长篇小说《活动变人形》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当代长篇小说》上,1987年由该社印成单行本出版。)我在大学读中文系的时候,有一次就读到了这部小说,真是读得我内心痛苦。因为,这部长篇小说写的情景,简直就是自己家和邻居家的真实反映。这是一部真实地反映中国家庭文化的文化批判小说。王蒙把中国人家庭的虚伪冷酷受虐心理描写得那么细致,那样淋漓尽致,想必王蒙自己也是有过类似的家庭经历的。家庭生活不像科幻小说,没有切身经验的东西,很难写得那样细腻、生动、形象。中国人的家庭,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似乎都是施虐与受虐的地方。明朝末代崇祯皇帝朱由检在得知李自成破城而入的时候,看到大势已去,让永王和定王两个皇子化装成平民,逃出了紫禁城,并命令周皇后自杀。接着,他又冲进宁寿宫,亲手杀死了亲生女长平公主和昭仁公主,并且说:“汝何故生我家?”

    在中国的家庭里,父母常常是对自己的孩子大声呵斥嗔骂,而对他人却用温和的微笑对待。对外是儒的仁义道德那一套,对内是法的法术、威势、恐惧。确实,我作为中国人,就很少体会到温馨、柔性、平和的话语,却常常听到的家庭的暴力与语言暴力,到处是生硬刺耳、声嘶力竭的责骂声与叫喊声。在中国,家庭常常不是一个人温馨的乐园,而是经受暴力虐待洗礼的地方。很少中国人在回忆自己的童年的时候是温馨甜美的回忆,而苦涩、冷酷与残酷的记忆居多。这也难怪,中国人有历史悠久的虐待儿童的历史,受“二十四孝图”洗礼与教化的民族,怎么可能对他人的生命有尊重与敬畏之情?

    现在想来,中国人温馨的家庭,大概只出现在文学作品中,而且即使是文学作品中,也大概只是出现在台湾的琼瑶的小说中吧。

    20141223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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