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超群在学生的自习课上(摄影:甄宏戈) “如果你恨他,就送他去支教,因为那里是地狱!如果你爱他,也送他去支教,因为那里是天堂!”去云南支教之前,许林遭受了很多的质疑和反对,就好像自己一脚要踏进地狱;然而在云南永安乡支教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自己是到了天堂。“支教,谁支谁知道。” 事实上,无论是企业高管,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从刚退休的老教师,到NGO、基金会,许多组织和个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去到中国最偏远的地区,赋予自己另外一个身份:支教老师。 尽管对于“支教”这种形式有各种议论和褒贬,但始终有这样一批人,执著地依靠自身的努力,进行着弥补城乡教育差距的微薄努力。 总经理变身小学老师 44岁的许林是某知名跨国上市公司总经理。2011年,他参加了很多个葬礼,都是和他一样40多岁的优秀企业高管。这对许林的触动非常大。他问自己,如果只剩下5年生命,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答案是:去支教。 许林从来没给学生上过课,小时候的理想也不是老师,但他在国内外媒体上看到过很多对中国农村教育的报道,这些贫困地区——尤其是少数民族聚集区——的基础教育很需要外界的关注和扶持,为此他也一直很关注支教老师这个群体。 许林很快就制订了计划,并只身一人去云南先期考察,从上海飞到丽江,再从丽江坐7个小时的大巴前往宁蒗彝族自治县永宁乡。永宁离泸沽湖景区只有20多分钟车程,但当地的旅游资源尚未得到很好开发,人均年收入只有900元,是个国家级贫困县。 许林要去的是在3000多米高山上的刘家村小学,山上没电、没手机信号,连盘山公路都没有,能上山的只有人和马。足足走了4个小时山路,许林眼前的村小学让他的眼眶有点湿,木头搭建的校舍陈旧不堪,屋顶的瓦片、室内的课桌椅、学生的衣服甚至是午餐都来自于一家助学机构的资助。村小只有一名老师,要为全校30多个学生教授全部科目。 像刘家村这样的小学,在永宁乡一共有5所。“这里教师缺口非常大,只能靠编制外的志愿者一批又一批地去接力。”许林决定接下这一棒。 可惜,刘家村小学已经被别的支教老师“占领”了,许林就和永宁乡另一所小学达成协议,从2012年第一学期起去担任英语和计算机老师,支教一年。 2012年春节假日后,许林就向公司递交了辞呈。他在这家跨国上市公司任职了十几年,一步步升为年薪百万的总经理。公司至今都没批准他的辞职报告,甚至提出了由公司出钱聘请两名支教老师,代替他去永宁乡支教的建议。“我是去教书的,不是去感动自己的。”许林拒绝了。 中国越来越多的人都关注着农村教育,体验式的支教志愿者队伍也越来越壮大,有去支教两三个月的,也有去体验两三个礼拜的。许林认为很多人体验短期支教,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更完整,或许是为了感动自己。“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把这些学生的英语成绩从16分教到60分。” 许林买了很多教参,最近常常在想怎么做一个好老师。“我还要跟每个孩子的家长沟通,不可能每个老师都是天使,我已经做好当‘魔鬼’的准备了。” “狂热”的退休教师队伍 刚一退休,60多岁的金洪滨,一名广西南宁市天桃实验中学的退休政治教师,就跑到广西的贫困山村教学第一线,“重新再上岗”。 在广西巴马瑶族自治县甲篆中学,和108班的学生们一起在食堂吃饭时,一位女生问他:“老师,您觉得饭菜好吃吗?”金洪滨愣了一下,三块钱一份的学生饭菜确实不能让人恭维,也谈不上好吃。迟疑了一下,他反问:“你觉得好吃吗?”女生说:“好吃。比在家里的好,家里只有青菜,这里有肉。”这个女生满足的回答让金洪滨心里一颤。 还有一个令金洪滨心酸的故事。甲篆中学有一个学生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巴马县高中,但因为家庭贫困无法升学。为了弟弟妹妹能够继续读书,他决定外出打工。离开故乡前,他把妹妹黄玉柳送到自己的母校,希望自己的高中大学梦通过妹妹实现。 放学时,金洪滨与黄玉柳聊天,问到:如果考上高中,你父母让你继续读书吗?黄玉柳摇摇头哭了。三年勤奋刻苦地学习,仍不能实现哥哥和自己的高中大学梦。 回想起这些最初的经历,金洪滨说,“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我还没老得拿不起粉笔呢,教室里有我太多牵挂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作为“常青义教”的一员,他和100余名退休老教师一起,共同辅助广西乡村学校改善其落后的师资条件。 “常青义教”项目的创始人是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常务副理事长、国务院参事汤敏博士。2009年,汤敏参加南宁师范学校的同学聚会,他看到同龄的200名同学中不少已届退休年龄,他们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却赋闲在家。汤敏遂提议是否可以到贫困地区帮助那些教育落后的学校和孩子们。 这个想法得到了很多人的热烈响应。城市的退休教师对于城市社区来说是一种闲置资源,对于农村儿童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汤敏说,随着我国老龄化趋势加快,会有越来越多的教师退休,因而,“志愿者不会少,少的是操作平台”。 一次聚会聊天“一不小心”便开创了全国的一个第一。那就是以民间公益组织为平台,以城市优质退休教师为主角,以培训山区学校师资为主要手段的全新支教模式。 2010年3月,“常青义教”项目正式启动。首批志愿者是57人,一年后,这个数字上升到103人。他们当中最大年龄67岁,最小年龄也有50多岁,平均年龄60岁。报名的老教师基本上是南宁市区各中学的退休高级教师,有的还是特级教师。不少其他行业退休人员表示愿意成为支教一员,但“常青义教”的标准很严:不是教师,我们不接收。 项目的首个支教点,选在了国家级贫困县巴马瑶族自治县的甲篆中学。山区的情况,远比大家想象得严重。虽然经过政府的大力投入,农村教育的硬件条件有了很大改善,但是校园文化和师资却非常薄弱。比如,一些学校历史、地理等副科都没有专职教师,基本由一个老师身兼几个班的课程;学生上课打瞌睡;还有的逃课上网打游戏;教师上课照本宣科。种种现象让金洪滨这些退休老教师着急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金洪滨们并不直接面对学生授课,而是主要帮助学校提升管理水平和教师的教学能力,从准备讲义、讲课示范、课后研讨、授课评估等,城里的退休老教师们都一一进行示范。 像金洪滨一样两鬓斑白的退休教师经常整齐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青年教师讲课,课后进行小组评估,帮助改进教学。 一年的时间内,金洪滨和妻子陈宁先后10余次到甲篆中学,共计106天。同他们一起的还有60余名南宁市优秀的退休教师,他们每次在甲篆初中进行3周到1个月的支教活动。 甲篆中学的570名学生也因为这些退休老教师们,经历了许多人生中的“第一次”。“上身挺直,收腹,下颌微收,两下肢并拢??”支教老师王正立让学生们第一次懂得,正确的坐姿应是:胸部离桌沿10厘米,眼与书本距离1尺,握笔离笔尖1寸。 甲篆乡中小学从未接触过眼保健操,学生们连视力表都不认识。支教老教师陈宁心急了:“不行,这样下去孩子们都近视了怎么办?”2010年11月,陈宁对全校12个班近600名学生进行视力检查。之后拿着统计表找到校长韦创举:“校长,全校学生20%近视了,其中高度近视的占5%,要想办法才行。” 学校为此更换了灯管。陈宁又用一周的时间,给全校每个班的眼保健操员进行了培训,然后带领全校的学生反复学习了4次眼保健操。之后,甲篆中学的孩子们就过上了每天上下午做两次眼保健操的学习生活,这不仅在甲篆中学是第一次,在巴马15所乡级中学里也是第一个。 金洪滨这群老教师是一支快乐而近乎“狂热”的队伍。问起老师们如何来到偏远山区的,几乎都是一个答案:从同学或朋友那听说后参加的。除了自己来支教,大家经常回到城市“拉人”。每次听到有朋友或者原来的同事从教师岗位上退休了,他们就会打电话过去,“一起去支教吧!” 汤敏也逢人就说,“还记得南宁退休教师到贫困地区支教项目吗?现在我们正在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开研修班,太原、呼和浩特、丽江、重庆、桂林、南宁、武汉、滦平等地的退休教师都准备开展常青义教呢。” 汤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城里老师下乡,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城乡教育的公平。“如能以常青义教模式来推动各行各业的热心退休人员下乡,可能会探索出一条城市反哺农村,工业反哺农业的新路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