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芳，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湖南师范大学“两课”重点学科研究员，全国教育基本理论专业委员会委员。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南京师范大学道德教育研究所兼职研究员，主要从事教育哲学、道德教育、乡村教育、大学教育研究。

倾心投入到那些细小的事情

每个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之中，都会有一种陌生感。当孩子把我们当成陌生人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做。比较好的做法就是，大家与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要首先建立起一种亲熟感——亲近、熟悉的感觉。每个人都有多重的身份，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走在外面，我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教育研究者，而在家里，我还有个最重要的父亲的身份。生活里我一直都很忙，但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我都要尽可能地陪伴我的孩子、我的家人。大家看我的样子应该都会感觉，我是一个特别讨孩子喜欢的人，反过来讲，这也是因为我是一个特别爱孩子的人。孩子是没有固定先见的，他的直觉是什么就是什么，也就是说他是凭自己的身体去感觉，所以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

为什么卢安克会到中国来？我们曾经交谈过，他告诉我是因为他喜欢乡村，喜欢乡村的孩子，而德国并没有现代意义的乡村，所以他来了中国。当他和乡村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够找到生命的感觉，就像鱼到了水里面一样，所以他是一条游在乡村孩子世界里的鱼。对于他而言，他所追求的只是生命的自在，无关乎任何名或利。对于他而言，他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么崇高。当你老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崇高的时候，反而不能够倾心投入到那些细小的事情。所以对于志愿者来说，当我们走进乡村孩子的时候，不要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伟大，不要觉得我们是来拯救他们的。相反，我们应该把自己当作乡村孩子的玩伴，真正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

我们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缺少自由、亲密的沟通，而这恰恰是对于一个人来说非常重要的。我曾经看过一个很认可的观点——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吃饭是一个最重要的仪式，而现在的社会中连吃饭的这个功能也弱化了。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可以潜移默化把家的意识植入到人的生命里，让你感觉家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港湾。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家很简单，家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人需要一种归属感、整体感，大家一起吃饭，彼此之间的感情可以成倍增加。这说的便是我们要从细节之中去思考文化和生命细微的力量。

从当下的世界找到希望，

找到当下生存与发展的信心与勇气

如何陪伴乡村的孩子？我们不仅仅是要和他们打打闹闹，更重要的，是以我们身上文化的力量去打开他们生命世界的窗口。我们要蹲下身子，放弃拯救的心态。这不仅仅是从心里上，在行为上也要如此，而卢安克正是这种超越了外在的行为意识。我们要放下自己的身份，成为他们的玩伴，在和他们的交往中给他们文化和生命的双重温暖。

一个人成长最痛苦的是无望——没有希望。如果在我们支教过后，那里的孩子变得看不起从前、看不起乡村、看不起原来的老师，那么我们的支教就是失败的。我们应该反过来，我们所以的努力都应该是辅助他们，让他们更好地扎根于当下的世界，从当下的世界找到希望，找到当下生存与发展的信心与勇气。你不能改变世界，你也不能改变孩子的世界，但你可以改变孩子的世界观，这就是我们的着力点。世界观就是观世界，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培养孩子温暖地看世界、看乡村、看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面活出自己的信心。对于我们也是这样，无论我们到了哪里，都要找到生存的勇气和信心，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进入当下。到了任何地方，都要成为一个生命力的聚集者。对于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健康、温暖、自信地活在当下之中。学知识只是我们和孩子在一起一个方面，最重要的通过学习知识，扩展我们与孩子的交往，启迪孩子的人格。人格比知识更重要，我们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需要时刻明白这一点。

乡村孩子的世界

是引导性的，是创造性的

我对大家的期望，一方面是我们要带给孩子一些东西，另一方面，这段经历也要成为我们人生中宝贵的东西。现在我们不是要做牺牲，而是把支教的一两年看作是你生命的充垫，在这之中你能获得另一种资源。我现在之所以能在这里谈论这些问题，一方面因为我来自农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有过在底层当老师的经历。当我们真正进入了乡村孩子的世界，只要你敞开了自己的世界，你就可以获得一种宝贵的生命体验。比如，乡村孩子淳朴的一面。我们要做的是像卢安克那样，让他们在复杂的人心中重现单纯、重现自由。他们质朴的心是需要引导的，所以卢安克的意义就在于，他以他那样完全的真纯，让乡村孩子回到他们淳朴的世界之中。在柴静采访卢安克的时候，旁边的孩子一直在打闹，这对于柴静而言可能无法理解，可能心生担忧，但对于卢安克而言这就是孩子的本性。我们应该做的是尽可能超越我们习惯性的预设，去发现他们淳朴的一面，并引导他们展现出来。所以乡村孩子的世界是引导性的，是创造性的。

乡村孩子有他劣根性的一面，也有他可爱的一面。我们要让孩子活出一颗善良的心，活出他人性优良的一面，所以说每个孩子都是引导性、创造性的。你以什么方式引导他、预设他，他就会留存什么。人性是一条生长的路，我们要学会接纳孩子，进而引出他们善良的一面。以多一点包容、欣赏、发现的方式和他们交往，引领、激励他们发现并创造人性当中的美和善。当我们这么去做的时候，我们就会更多地发现他们的美好，而更重要的，我们也是在创造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们到了乡村之后，要最大程度地让我们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可以成为彼此生命中的共振。一方面让他们最好地成长，一方面也可以让我可以达到最好的实现。我们一定要寻找到和他们契合的方式，在我们积极促进他们的时候，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成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孩子将来无论在何处，都能够活得有滋有味，可以活出他们的精彩。当我们这样去做的时候，我们就是在打开一个生命世界、创造一个生命世界。

课堂剪影

刘铁芳老师与天使支教2017届志愿者的课后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