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之前，我犹如困兽，陷入与自我反复纠缠的恶性循环，无法自拔，苦不堪言。

这世上少有人能活出自我，大多数人自幼时起，便使了劲的努力做一个完美、讨喜的人，日复一日，如何做自己，却渐渐忘了。

人若失去自我，犹如人没有信仰一般可怕，支教于我，兴许是一个得以摆脱困境寻回自我的契机，于是辞职，初心为己，再而为善，不高尚亦不伟大，许多人不解，追问缘由，我想，这些许多人，他们尚还困在自己的牢笼里。

三月一日，阴转小雨，初到西坪，这座坐落在大山山顶被一层层薄雾笼罩着的小学，与我想象的并不大一样，较之之前其他我了解过的支教学校，这里的条件已好太多。不过因学生还未来校学校显得冷清至极，且陌生的环境，不太可喜的天气以及新身份的未知性，使我焦虑到整夜整夜的失眠，想过放弃，但总归是不愿示弱。

学生们在第三日陆续来校，随之而来的是我面对新身份的不知所措，好在这些孩子大都大胆且主动，他们对于新鲜的人和事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以致于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在问，我答，这反倒消除了我不少的紧张焦虑。因学校大部分孩子的家离的远，三年级以上的孩子都要求住校，因此，作为他们的老师，不仅仅只是他们知识的传授者，还需照顾好他们的衣食住行，身心健康，如师如父亦如母。

我回想起十二岁时的我，去了邻镇一所寄宿学校念初一，被送去的第一个晚上，蒙头躲在被子下哭的稀里哗啦，好不可怜，好似被父母遗弃了的孩子，直到哭倦了方才睡去，将心比心，这些被迫独立的孩子使我很是心疼，他们比那时的我还要小上几岁，却要在这所封闭的学校里，独自承受着孤独与恐惧，这既残忍又无奈。

出于挑战自我的心理，我接手了有十九个孩子的三年级，人数最多也最为顽劣，然第一天的课程结束，深深的无力与挫败感便让从没有过教学经验的我陷入了自疑与自我否定，起初，我臆想着，不错，是臆想，大山里的孩子都该是淳朴的，渴望知识的，然而事实并非这么理想化，长期缺乏父母的教育及与生俱来的野性使然，真心爱学习的孩子屈指可数，他们在课上甚至难得安静下来，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何况是我没有任何技巧的讲课，于他们毫无吸引力，我的到来究竟是否有意义？我不禁怀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被自疑反复折磨的我，求助了上山前给我们上过培训课的阿木老师，其回之，短短十字，却有无尽力量。绝不只是一时兴起，上虎山要面对的危险我皆清楚知晓，而致使我痛苦的根源大概是来自于我不自主地执着，执着结果，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改变他们，看到他们的改变，可成长从来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亦只是个能力有限的凡人，不是神。反思过后，我收拾好情绪，调整好心态，开始不断摸索适合自己的教学方式以及与孩子们的相处方式。亦有思索，孩子真正需要的是知识还是陪伴？为师者，是为孩子所喜，还是为其所惧？

气候渐暖，笼罩在学校上上空的薄雾渐渐散去，我与孩子们亦渐渐熟络，大概是因为与父母的长期分离，他们对我十分的依赖和亲昵，这使我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知道我很喜欢花，他们常常在课后偷跑到山上去给我摘一大把一大把的花，送我亲手做的稚嫩可爱的折纸和画，跟我分享他们喜欢吃的小零食，喜欢牵着我的手或拉着我的袖子和衣角，在我不经意时亲吻我的手背，用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给我有力量的拥抱……，他们拥有的很有限，能给我的，却一定是他们最好的。

我开始享受这个身份，这使我的内心也因此更加柔软，我想我付出的远不及我得到的多，我很感恩这里的每一个人，一山一河，一草一木。我知道我和其他支教老师的到来无法改变某一群或者某一个人的命运，我们不是终点，我们只是过程，我亦知道他们和我相处的这半年时光，或许不过是漫长生命长河里的一滴水，将在他们进入荒蛮社会后瞬间蒸发不见，但我只愿他们今后在这个满是艰辛与磨难的世界里将不再害怕。

（二零一八年五月十八日写于西坪王雅斯）

（2018年5月28日制作并发布）

王雅斯：2018春季学期乡村支教老师（西坪小学）